12、文治的幸福理论 ...
-
***
“话说，二姐说她之前做错了了一件事，虽然我不太清楚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因为长时间地握在腐朽的栏杆上的缘故，带着汗渍的双手有一股铁锈的味道。
“哦，果然是她啊。”兄长点了点头：“确实，也只有她能做出那么无聊的事情了。”
杂草丛里生着不知名的夏花，灿烂的，新鲜的。一丛丛，一簇簇的鲜花，骄傲地挺立在耀眼的太阳下，橘黄色的丝瓣用自己微薄的力气托着清晨的水珠。
我记得二姐是喜欢夏花的。
***
“要走了吗？”有着被我喜欢的蓝色眼睛的织田先生略有诧异地问道。
“是啊，因为想见的人看到了，想说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大概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我正在收拾自己的行囊，先生的卧室已经被我打扫干净了，飘动的窗帘拂过叠成矩形的被褥：“毕竟我还有家。”
“啊，那真是太好了，你看起来比之前要开心多了。”
我把背包的拉链合并到一边，撩了撩自己散落在视线前的碎发，又在不经意间碰到了夹在一旁的鬓夹。
星星模样的鬓夹，从那一天开始，我都会带着。
我喜欢明亮的事物，就像生活在黑暗的人祈祷着神明的祝福一样。
我向面前的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非常抱歉最近打扰了您的生活，等我回到家会给您邮寄赔偿礼的。”
而后我拉开了先生家的门，先生的家里是暖黄色的灯光，先生门外的照明灯也在地上画了一道暖黄色的弧线，我仿佛像从一个暖黄色的世界踏到了另一个暖黄色的世界一样。
一头扎入另一个“世界”，我忽然想到了一件自认为很重要的事情。
“先生，其实我不姓太宰，我姓津岛。”
生怕先生没听清前面的姓氏，我又重复了一遍。
“先生，我叫津岛文治，祈求您不要忘记。”
***
明明已经到了傍晚，天空却仍然保持着青绿的颜色，像通透明亮的翡翠，又如镜子一般平静的湖面，不会产生一点波折。
我来得有些早了，和我一样等待着船只的旅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脸上笼罩着一层模糊的雾气。
远处的海平面上，伫立着孤独的航标灯，如同所有的航标灯一样，它漂泊在属于夜的大海上，闪烁着微弱的白光，躺在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中，明明是沧海一粟的它告诉着迷途的人路在前方。
我把我的行李包往肩上靠拢，坐在一把椅子上休憩。
距离我不远的方位，一个含混的身影——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在向我的方向走近，一头如同海藻般弯曲的长发的影子，在氤氲的灯光下左右不定地动摇着。
女孩的身影像海上钢琴师演奏的音符一般地跳跃。
越来越近了……
大概就在距离自己几米的地方，伴随着轻微“噗”的声音，女孩像断了线的木偶舞姬一样跌倒在潮湿的石砖小路上。
破碎的石子将女孩绊倒。
路灯和路灯相隔的正中间，光线比任何地方都要黯淡。
“没事吧”我起身把女孩从地上拉起，翻找着自己的衣兜。
我最后翻出了一包雪白的湿纸，轻轻地擦拭着女孩有些腌臜的脸庞。
我看清了女孩的面容，平心而论，女孩的长相格外甜美，如果说她像坠入凡间的天使，似乎也不夸张。
有着金黄色卷曲长发的蓝眼睛女孩，带着孩童特有的狡黠，捏着自己洋裙的边角。她看起来像是被家人宠坏的小公主，就连红色的洋裙看起来也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支付起的。
“你的家人呢？”大概是因为担心，我有些唐突地问着看起来和我同龄女孩。
她没有说话，用着一种似笑非笑地表情看着我。明明她的体温与常人无异，明明她的举止动作也与平时路过的同龄人一致，但我还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爱丽丝酱～”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中年男子的呼喊，“你在哪里啊？爱丽丝酱～”
“你的父亲可能来找你了。”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匆匆赶来的男人，下了如此判断。
女孩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终于找到你了，爱丽丝酱！”就像是可以与舞姬一同到教堂洗礼的落魄青年，中年男子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把女孩像私藏宝石一般拥在怀里。
可惜却被女孩狠狠地嫌弃了。
名叫“爱丽丝”的同龄女孩不满地挣脱开男人的怀抱。
“离我远点！最讨厌林太郎了！”
男子用着仿佛都要哭出来的腔调极其夸张地喊着：“居然被爱丽丝嫌弃了吗？我好难过……”
***
他们拉扯了好久，秉持着不要去打扰外人的想法，我准备悄悄地离开了。
“小先生，请问您是游客吗？”
哄好女孩的先生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褂子，在没有风的夏夜里散发着一种刺鼻的消毒水和甜腻的草莓蛋糕混合的气味，闻起来令人有些反胃。
他的一双紫红色的眼睛，即使在夜里也闪着精明的亮光，他做出一副自认为友好的神情。
我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兄长未来的影子。
“是的，先生。”我点了点头，回答到。
“我想你应该去看看中华街，那里饭菜都很美味，而且再过几天就是关帝诞了。”先生非常热心地为我介绍着。
“舞狮子、耍龙灯、踩高跷、放鞭爆……我想都很有趣。”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眼底的宠溺似乎都可以化成实体。
先生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补充道：“不过今年大概都要泡汤了，毕竟横滨出了那么大的乱子。”
我机械般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真是的，好不容易有几天可以休息。”先生絮絮叨叨了一会儿，他很敏锐地发觉到我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便将话题转移。
“请问可以冒昧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
他看起来就像是热心肠的旅人，尽管我对还是对这个陌生人有点敌意，但是告诉他应该无妨。
“青森。”
先生摩挲着自己生长着胡茬的下巴，“真是个好地方，那里的苹果可是本国第一。”
“是的。”说到自己的家乡，我就像拧开了的水龙头一样侃侃而谈：“还有油菜，先生。”
“如果您有独自旅行的意图的话，您还可以小酌一杯苹果酒，配着蟹田里肥硕的螃蟹……”
先生轻笑着打断了我：“看起来你很爱自己的家乡呢。”
“抱歉，我可能说的有点多了。”我略带歉意地止住了。
“没关系，这是个好事。”先生非常自然地坐在了我的旁边的椅子上。
“您呢，先生？”我问道：“你是来自哪里的人？”
“我？”先生愣了一下，试图用右手去揉揉蹲在椅子旁看蚂蚁回巢的女孩的头，但是被女孩警惕地拍开了：“如您所见，我只是名本地郎中罢了，只是这孩子今天突然心血来潮想来这里散步而已。”
“原来如此，横滨也是个很美的地方。”我非常诚恳地说明着： “我想横滨的主管者一定也是爱着这座城市的。”
“哦？”先生看起来有些感兴趣：“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大概是因为……”我思索了好一阵子，也不能说出来我为什么会那么想：“……就算这座城市经历着风风雨雨，被狠狠地绊倒在地上，也会顽强地从原地站起来吧？”
横滨这座城市，修复力可怕得惊人，而这惊人的背后，大概是有那么一类人在日夜不止息地维护着这座城市。
就像我是津轻的人，即使在平日里，我可能会说一些贬低自己家乡的话。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从外人的嘴里传到耳中，我大概就不会那么乐意了。
就像是躲在母亲的臂弯中的孩子，在外人面前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母亲，并在失意的时候妄想着再次停靠进幻想的港湾。
“你不怕吗？关于前阵子的动荡？”
面前，一群孩子正在追赶驶过的电车，在带着海腥的水雾中无忧无虑地笑着。
“我也说不清楚，先生，我怕的也许是违背自己信奉的道德而做出失格的事情吧？”
“在森林顶端遨游的鸟儿永远不知道树荫下的饿狼在窥视着这片乐土。”我用手在虚空中画了个巨大的圆弧：“但是猎人驱赶了狼群，同时也惊动了鸟儿。”
“所以，真要说的话，我大概不怕。”
先生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开玩笑一般点评道：“你可真有趣。”
“谢谢。”
我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的钟表，钟表的分针马上要指向整点，我连忙从椅子上起身。
“先生，我大概要走了。”
先生的表情略带惋惜：“欸？那么快吗？”
“是。”我整平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和您聊天非常愉快，也许我以后会重游横滨的，不过这次是不行了，船只已经定下就是今天，再过几分钟起航了。”
“嗯。”先生笑着挥了挥手，又在不经意间夸奖道：“你的鬓夹很漂亮。那么，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谢谢您的夸奖。再见，先生。”
***
船只慢慢地行驶进一片淤黑的大海中，月光像一把银刀将窗帘中心游人熟睡的脸切割。
连同着一夜好梦的人和呼啸而过的风，我把手捂在砰砰跳动的心脏上，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直到我确定我已经离开横滨的海湾了。
前言说来，我听了一个故事。
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不会将这个故事分享给任何人。
——私人医生篡权的故事。
而这个私人医生，好像刚刚跟我聊了场看似平易近人的闲话。
他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兄长除外，这就是我并不喜欢聪明人的亲近原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在他们眼中我就像一盘感恩节的美味佳肴一样摆在桌子的中心，又像是等待解刨的青蛙一样固定在铁架床上……
我想，就连那个先生身边的女孩，也不简单，每次看她一眼，我总是会想到待在三姐身边的阿三。
真可怕。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文治的幸福理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