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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十二 瞰世目(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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迤夕的脸色发白。
“不可能。”她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微微颤抖,“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从补天蚕丝做的网里脱身?”她失明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那种丝只有明石做的匕首才能割破,这种匕首世间只有一把,而且那一把……”
“那唯一的一把在茯苓那里。”我代她接下去。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收回匕首。
“想不想知道我怎样拿到那匕首的?”我说,“刚刚茯苓正想用它杀我。”我的声音非常的讽刺。
“你们都想杀我,茯苓却无意间救了我,——我这次还是死不了了。这就是你说的‘命运’吗?”
我断定这一次迤夕是杀不了我了。
烈枫和其余那些拿长枪的人都一起停了手,他看出我没有了危险,松了口气,正向我走来。
“陛下!”我向他喊,“请允许我介绍——松黎的卦师,迤夕。”
烈枫皱起眉来,神情有点意外又带着明显的不悦。“大人,这是你们黎人欢迎客人的方式么?”
迤夕还是我记忆中那个异常削瘦的少女,宽大的深色袍子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黯淡苍白的脸色已经变得更加苍白,她准确的转向烈枫,喃喃的念着:“旭日东临,旭日东临——”然后她僵硬的弯下身子,就像一根被折成两截的枯竹枝,“炎王陛下穿越迷林之险,到我松黎,是为了什么事?”
然后烈枫又开始跟迤夕他们开起会来,我自觉自愿的离得远远,留在青江旁的竹林里和血琼玩儿。期间只有茯苓过来送晚饭,我把匕首还给了她。她苦着脸接过匕首的时候轻轻嘟囔说迤夕又要骂她一顿了。
“茯苓。”我问她,“‘旭日东临’是什么?”
“啊?”她怔了怔,“这是迤夕上个月的卜辞啊。看来说的就是这位新炎王来到松黎的事情了。”
我轻哼一声。他们又为那些语焉不详的卜辞找到了现实的对照,来籍以论证眸的贞卜之力是多么强大。
茯苓认真地看我:“走吧,冥心,不要再回松黎来。”她顿了一顿,忽然大声说,“你不明白么?我不希望那个预言成真!”
月亮升起来,银辉从竹叶间隙撒下。茯苓已经走了很久。我倚在竹下合着眼睛,却并没有睡着。血琼倒是已经缩在我怀里睡过去了。
我记起小时候,茯苓端着草药问我,冥心,你为什么要毁灭我们的部族?一模一样认真的语气,与刚刚还回荡在竹林中的声音重合了,夹在沙沙竹叶声中,带上一点哀伤。
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答的?我忘记了。
熟悉的气息靠近,有人站在我的旁边,慢慢靠近。一点温热的,轻轻小心的落在我额上,眼睑上,轻柔如风。但呼吸是刻意屏住了的,生怕惊醒我,只是心靠得太近,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分外清晰。
我突然睁开眼睛。烈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手足无措。“冥心……”
“你在干什么?”
“我……”他脸通红,“我以为你睡着了。”
“如果我睡着了。”我指指胸前站起来,“这个家伙会在你靠近之前就咬死你——所以,当心。”
“你去哪里?”他连忙问。
我指着另个方向的林间小屋。“迤夕给你安排的住处在那里。”
“那么冥心,你住在哪里?”
我的习惯在松黎是住露天的,又难得今天晚上这样好的月光。不等我回答,就听见迤夕的声音说:“如果陛下原谅,我和冥心还有几句话要说。”她站在月的影子里,深色的衣袍溶成一片阴霾。
烈枫微微迟疑,转身不信任的看着迤夕。“大人,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伤害冥心。但是如果我在,是不会允许——”
“啊,”迤夕轻笑打断,“只是叙旧而已,陛下,只是叙旧而已。”
我难得看见迤夕的笑,感觉非常古怪,向烈枫摆了摆手,跟着迤夕走到竹林深处去。
“他爱上你了。”走在前面的迤夕说。
“嗯?”
“年轻的炎王陛下爱上你了,冥心。”迤夕停步,转身,空洞的眸子对着我,她轻蔑的说,“但是,你知道什么叫做爱么?”
我没有生气。我是懂得恨的。
“夕,什么叫做爱?”
“爱?”迤夕的嘴角上挑,“当年我们部族的人煞费苦心培养了一个女孩子作为刺客去刺杀我们的敌人,多少年的辛苦后,那女孩子回来对族人们说,她爱上了那个人——我们的敌人。”
我知道她在说谁,垂在身侧的拳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