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泉·冥篇》gaslight

21、十二 瞰世目（上）

　　茯苓在我和烈枫的对面坐下，烈枫看着面前墨绿色的茶睁大了眼睛。我对他说：“你喝吧，茯苓做的茶应该可以去剩余的瘴毒。我可不喝这恐怖的东西。”后一句我是对着茯苓说的，她听了皱皱鼻子，眼睛却不敢看着我。
　　炎人虽不多礼，烈枫也向着茯苓轻轻点头为礼。
　　没有人会不尊敬松黎的卦师和药师的，但是烈枫的眼睛里还是有着疑惑：眼前腼腆的圆脸少女，就是仅次于眸的药师？
　　但是茯苓却在紧张，甚至忘了问烈枫的身份，她偷偷瞥我一眼：“冥，冥心，你回来松黎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戏谑的摊摊手，“迤夕的卦辞怎么说？灭族的威胁跟随在我的身后到来，我将带来的是不可言说的噩运，从此后命运走向岔路，一条路的尽头是毁灭，另一条是不可知的混沌炼狱……”
　　“冥心！”她脸色发白，显然并不喜欢我拿卦辞来说笑。
　　我哈哈大笑。茯苓对我的畏惧中还有一分纯粹的天真。在我还留在松黎的时候，她像其他人一样怕我，但至少她是没有一分憎恨的。有着最高超的医术，茯苓仍有一颗最天真的心，她无法真的憎恨任何人。

　　茯苓答应送我们过青江。
　　这也是一条危险的水流，很多地方水势湍急，水底尖石密布，难以涉行。久居于此的松黎人自然熟悉这条如同他们血脉的河流，茯苓从灌木丛中拖出竹筏，和我两人拿起了槁子。
　　我开玩笑的对烈枫鞠个躬：“陛下，请坐好了。”刚刚喝下解毒茶的烈枫，因为身体里的剩余毒素正在祛除，神智有点含含糊糊的，竟没有跟我罗嗦，而茯苓听见我的叫法，也只是心不在焉的看了烈枫一眼。
　　竹槁插入水底的石隙，筏子撑动，慢慢随着青江水流动。一路顺水，我和茯苓并没有费什么工夫。茯苓询问了我是怎么把烈枫带过迷林，沉默了半天，咬牙跟我说：“冥心，这个人还真是好运气。”
　　对啊，我莞尔，新任的炎王陛下洪福齐天，竟然没有被我的胡闹毒死。
　　顺流直下深入黎地，沿途渐渐看得见人烟。
　　“看！”茯苓指着岸边。
　　一个小小的村落，男人们种田，女人们做家事，小孩子们在河边光着脚玩耍。现在是黄昏，工作的人们都回家了，肩上扛着他们的锄头、斧子之类的工具。一座座小房子，炊烟从烟囱里升起来。
　　夕阳西下的景色格外的美丽，天边绚烂的云霞是无论用怎样的画笔都描画不出的色彩。
　　“嗯，”我说，“很美的晚霞。”
　　“他们生活得多么平静。”茯苓说。
　　我笑起来。“那是因为你在这里看不到他们的烦恼。那些屋子里的人可能在抱怨吃得不够好，穿得不够好；可能在为一点点琐碎的小事争吵；可能在心里埋怨老天的不公平：为什么生他们在这么一个小村落里？——人的心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叫足够。”
　　茯苓皱起眉头。“不是这样的。”她分辩，但又接不下去了。
　　我笑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茯苓。实际上，大多数人不像你。”
　　她语塞了。
　　隔了一会，她说：“说真的，冥心，你真的要带来毁灭？”
　　我不回答。
　　“你真的要毁了这些人的家园？”
　　“——冥心？”
　　“够了。”我冷冷的说，“你的部族又怎样对待我？”
　　“如果你要带来毁灭的命运，他们自然……”
　　“我要带来毁灭的命运？”我短促的笑了一声，“茯苓，你来告诉我：什么叫做毁灭的命运？——就因为一个预言，我就成了噩运？”
　　茯苓有些不确定起来：“‘眸’的预言一向是准确的。”
　　我大笑起来。茯苓恐惧地看着我。
　　“我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甚至，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怎么会有毁掉一个部族的力量？”
　　“然而那时候，你们就已经肯定：我会的。你们恨我，想杀我。——就因为：你们说我会带来毁灭的命运？”
　　“冥心……”
　　“现在，你问我：我是不是要带来毁灭？——如果你们不一直在我耳边说：我会是你们的毁灭者，我怎么会想到去灭掉一个部族？”
　　“冥心，但是预言……”她叹了口气，“你不该回来，冥心。”
　　“对，我的确不该回来，这里所有的人都恨我，他们都想让我死。”我不去看她，漫不经心地说，“就连你，手中都握着匕首。”
　　她的手一抖，袖子里一柄匕首滑落出来。
　　我微微一笑。
　　茯苓是不会杀我的。她可能想过：为了她的部族，我不应该活着。然而，当她看见我，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了。——毕竟，她是不可能伤害任何人的茯苓。
　　我弯下腰拾起那匕首。“很好的利器。”我说。
　　茯苓的脸色很难看，连一向红润的嘴唇都发白了。
　　我并不怪她，也不恨她。她的单纯让我原谅她的一切。
　　我踢踢烈枫：“下船。剩下的路我们走过去。”

　　烈枫的药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去，远远落在我后面，只是勉强跟着，但我没有丝毫要等他的意思。
　　看来我还是生气了。
　　抬头看天的时候，发现天空中有一丝丝细细的东西把夕阳的光线折射出来，于是，我的脚步一慢。一张透明而密集的大网朝我扑下来。
　　我没来得及多想就用手中的匕首割开了那网。
　　匕首还是茯苓的，我走时忘记还给她；而她也太紧张，忘记和我要了。
　　我说过，这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很轻易地划破了网，只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张网的几个人统统大吃一惊，等我从破口处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愣在那里。但他们也很快回过神来，各自抽出武器攻过来。而这群人的后面还有几个人，他们拿的是长枪，显然想把我用网网住后来杀我，现在，他们只好直接用□□了。
　　烈枫已经拔出刀赶了上来。我不理会这些人，提气跃起，中途在其中一个长枪上点一下，借力掠进附近的一片树林。
　　树林里的人发觉我的意图时，我已经到了她跟前，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嗨，”我打招呼，“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