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九 天星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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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珂兰城的东南边有一片绿洲，我们的族人一定会向那里迁移——”那孩子指着一个方向，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晃。这不是第一次了。
“喂，你没事吧？”
“没事。”黑暗里他转过头来向我微笑，“刚才混乱的时候肚子好像给撞了一下，挺疼的。不过肯定没你伤势重。你能走，我也能。”
我皱皱眉头。忍痛的感觉很难受，我知道。“不行的话我背你。”
“什么？”他跳起来，又很快的捂着肚子蹲下去，仍然仰起头来继续说完，“你是女孩子，而且也受伤，怎么可以！”
“这是什么道理？”我好笑起来，“我比你大，而且伤势完全不妨碍我走路。”
他的样子很认真。“女孩子是应该被照顾的。”
这大约又是炎人的奇怪想法。我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赶快走吧。”烈枫他们速度不会很快，但是毕竟已经走了很久；我们都受了伤，没有食物，更重要的是，我们两个身上一点水也没有。
烨像烈枫一样找到一处在我看来毫无异样的沙地，拨开表面的干沙，教我把湿的沙子含在嘴里，吮吸那一点点的水分。但是那远远不够我流血失去的水分，烨也知道了，看着我的伤口，眼神担忧。
好像，他是真的想“照顾”我。
“看！”他指着天边。我顺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黑色的天幕正绣着一道银线，只是那银色的痕迹很快被一片墨色洇染消失。
“松黎人总是说，如果看到流星，那么世界上某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人死去了。”
烨半是疑惑半是有点期待的看着我。“那会是和焰姐姐么？”
其实我并不相信。但是对着孩子的眼睛，我没有说出口。
如果流星真的是人逝去的灵魂，今晚一定会有一场流星的雨了。
烨忽然“啊”了一声，慢慢睁大了眼睛。天边，真的开始出现丝丝屡屡的银线，把夜幕点缀得仿佛一幅银绣。一颗颗闪烁的星，划出耀眼美丽的光芒，纷纷坠落在远方的沙漠。
“一定是的！”烨忽然大叫起来，向着流星坠落的方向追去，“里面一定有和焰姐姐！”
“喂——”
那些银色的弧线那么美丽，可是却太过短暂。我攥紧了手里的额带。如果那个为她的族人而战死的炎族女子的灵魂真在其中，我们又如何能够在群星的痕迹中辨认出她？
我追上烨。这个孩子抱着膝盖蹲在沙地上，泪流满面。
天空归于黯淡沉寂，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擦干眼泪。“我们走吧。”他说。
突然间他脸色变得煞白，头垂下去，身子歪倒。我连忙扶他。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到我手上，闻到熟悉的气息，血琼在我臂上也咝咝叫起来。我扶起那个孩子的脸，手轻轻按在他身体上，感觉到断裂的肋骨。
“我背你。”我不容置疑的把他背在背上，制止了血琼的跃跃欲试，它不满的瞪了我一眼，缩回我衣服里。烨温热的体温贴着我的背，好像微弱的挣扎了一两下，却被我牢牢按住了。
“你给我指方向。在天明之前，我们要赶上你的族人。”
沉默了一刻，孩子的手指从后面伸了出来，指向沙漠的远方。
“你会唱歌么？”我问他。因为我觉得炎人似乎都是歌手。
搁在我肩头的脑袋轻轻点了点。“你要听么？我可以唱给你听。”即使在耳边，那声音也有些轻微。
我说：“不用了。我听过一些歌，但是只知道一首歌的名字——珂兰曲。”
背后的孩子轻轻“啊”了一声，似乎咕咕的笑了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我可不能唱给你听——但是，当然，已经有人唱给你听了。”
“嗯？”我心不在焉的说，“你好像把你们的旧都也叫做珂兰城。”
“是啊。”烨轻轻的说，“那座城就叫做珂兰城……”
他的声音低而缓慢，给我讲述一个炎族的古老故事。他说他们的祖先在这片沙漠中旅行，没有了食物，也没有了水，饥渴难耐濒临死亡的时候，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美丽的鸟儿。那只鸟有着美丽的白色羽毛和优雅的长颈，在他的头上盘旋了三圈，然后向着沙漠深处飞去。年轻的旅人被这只奇迹般的鸟儿迷住了，忘记了饥渴，手脚仿佛又重新有了力气，他追着那只鸟儿走了三天，靠着一种只在沙漠里生长的奇怪植物的汁液熬了过来，最终却看见了一大片丰饶的绿洲，清澈甘美的泉水从地下汩汩涌出来。年轻人后来就在这片绿洲建立了城市，取名就叫做珂兰城。
“珂兰，在我们的语言里，意思是天鹅。”烨说，“珂兰曲是我们献给最美丽的少女的歌。”
我的步子顿了一顿。“沙漠里会有天鹅么？”
“有。”他固执的说。然后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问我：“是烈枫唱给你听的么？”
“不是！”
“不要说谎啊。”我感觉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的抚过我的头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发呆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头发和眼睛，深邃的黑色，可是那么清澈——你为什么不喜欢呢？还把我当作小孩子，吓唬我哩。”
我张了张嘴，那么多轻易反驳的话，却都说不出来。
“你是个好人……”他继续的说着，“虽然开始好像很凶，但是你心很好……祁人叫你妖女，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坏人……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不要说话了。”我低声制止他。
“我开始还对你很不客气呢……”他笑了，“喂，你不会生我气吧？”
“……不会。”
“……和焰姐姐不在了，我很伤心，还骂你……可是我心里知道，你没有错，你还想帮我们……你自己也说，不希望和焰姐姐死掉……”
“不要说话了。”我再次的说。
“我……”但是他依然说，“我答应会跟你说话……”
我的背上已经全湿了，浸满那种粘稠的液体，带着熟悉的气息。孩子细瘦的手臂还环在我颈子上，可是背后的温度已经在慢慢下降。
“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带你回去。”
“回珂兰城？”孩子迷迷糊糊的说。
“带你回家。”
“喂，”他说，“我原来以为我会害怕得要命……但是现在觉得好多了……因为……你陪着我……”
天边的曙光渐渐扩大，我有些眩晕。远远的已经看得到炎人长长的队伍，尽管有他们的战士用生命换来的时间，他们还是走得太慢了。我穿过人群的时候，他们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我的头发、眼睛，和我背上的炎族孩子。窃窃私语我已听不清。但是我以为那许久之前已被忘记的声音却在耳边清晰的回响起来：
“噩运——冥心，你是噩运……”
祁都郊区的山林，我能对那个种莲花的人纵声大笑着拨转水轮，可是现在我的手臂却那么无力，软弱得仿佛连一个孩子的重量都承担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九 天星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