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泉·冥篇》gaslight

15、九 天星坠（上）

　　我想起南泉。
　　以前，我杀死那些人，为的是让自己活下来。
　　杀南宫岳，是为了妈妈。
　　我想，如果是为了南泉，我一定是会毫不犹豫杀死任何会伤害她的人的！
　　就是这样，我的心渐渐安静了，似乎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我轻轻一笑，拉开那个炎族的孩子，银蛇锥插进了后面袭来的祁人兵士的胸膛，鲜血溅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
　　“谢谢。”我低声说。
　　那个孩子呆了一呆，神情自惊而疑惑的看着我，长长的睫毛闪了两下。
　　“和焰呢？”我问他。
　　他直接的摇头。“大家都分散了。”
　　我突然皱眉，捉住他的肩膀。“喂，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跟烈枫他们走？”
　　他挺起胸膛。“我是战士，当然要留下。要保护王子殿下的安危！”
　　“你？”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口气带着那样稚气的坚定。
　　然而我的口气冒犯了小小的战士。“你也不比我大多少！”他顶了我一句。
　　“好好。”我示意和解，轻轻摇了摇他，“跟我去找和焰，嗯？”至少，我想和焰活下来。
　　那个孩子抓紧他的弓，对我点点头。
　　杀出重围。
　　一次又一次在银锥刺进别人血肉的瞬间，告诉自己忘记那种厌恶的感觉，比以往哪一次都更要强烈的厌恶，我甚至怀疑血琼的毒牙咬进祁人咽喉的时候，是否也有这种感觉。我提着那孩子的后领把他拎到高处，旧都的街巷充斥了衣着银灰的祁人，我看见一个个炎人倒下，却怎么也无法捕捉到和焰高挑修长的身影。
　　那个炎人孩子奋力拉弓射出箭矢。
　　“你看见么？”我对他大喊，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淹没在潮水般的厮杀声中。
　　“没有！”他大声喊回来，孩子童稚的嗓音很尖，已经有点沙哑了，“喂——”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里一沉，纵有巷战拼尽全力的纠缠，祁军推进的速度还是比我想象的要快。
　　“快快！”孩子尖叫着，“拦住他们！”一枝枝箭离弦而出，无力的坠落，或许射中一个两个目标，却无从阻挡潮水的速度。
　　“喂！省着你的箭！”我捉着那孩子，飞快的掠过去，腰间的伤口撕裂得更厉害，在流血。血琼咝咝两声，又一个祁人带着恐惧的神情倒地。我摸摸口袋，已经没有多少银锥了。
　　“那边——”
　　我转头，视野中一个人影正倒下来，突然那动作好像变得非常慢，慢的让我看清沾满血污她的脸，金色眼睛正渐渐失去神采，头盔滑落露出红色短发，破碎的铠甲胸口正当中插着长戟。
　　她，倒下去了。
　　“和焰姐姐！”身边的孩子以让我吃惊的速度扑了上去，撞倒了持戟的祁人，他迅速骑在他身上，用弓勒着他脖子。
　　然后自己的右肩上一阵剧痛，仿佛要撞碎肩胛骨，我直觉的向后一倒左手抓住捣向右肩长枪，顺势直坠下去，一足踢起，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我左手一翻折断了长枪，挑起的枪尖直刺入另一个祁人的腹部，还带着体温的血溅在我脸上。
　　我打起呼哨，血琼的红色影子穿梭几下，又有人死去，它盘回我的手臂，傲然扬着头。
　　右边整条手臂都不能动，我拄着断枪走到和焰身边，跪了下去。
　　“喂——”我的声音，为什么颤抖？
　　我想用手抹去一些遮盖了她面貌的血渍，但是手上也是满手的血，反而把一大片的鲜红渲染开来。那双眼睛已消失了生意，黯淡得像两粒琥珀珠子。将手轻掩在她口唇边，已经感觉不到呼吸；按在她胸口，已经感觉不到心跳。长戟的尖锋正刺破了她胸膛，折断肋骨直穿出后背。
　　“和焰姐姐……”孩子呜咽着，跪在我身旁。
　　我的右手攥紧了那条浅红色抹额，左手支持着身体站起来，一把拉起那孩子：“走。”
　　他瞪我，金色的眼睛里还满是泪水。
　　“不行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不！”
　　“已经守不住了……”
　　“不！”
　　“再不走我们都会死……”
　　“不！”
　　我没有力气再说，捉着他的肩膀把他带走。
　　他的拳头落在我身上，并没有多大力气，可很疼；他在哭，可是还极力压着自己的声音。我不理他，只管向前跑，旧都城远远的甩在了后面，渐渐被一片银白色的潮水吞没。

　　停下来。我大口喘着气，血流得太多，已经没有了力气。
　　“我恨你！”那孩子站在旁边，狠狠的瞪我。
　　“随便你。”我说，“现在，你做向导，得赶上烈枫他们。”
　　“不！”那孩子扭过脸去。
　　“随便你。”我往地上一躺，被晒了一整天的沙地烫得像在火上烤过的锅子，“一起死在沙漠里罢了。”
　　那孩子又转过脸来。“你不怕死？”
　　我右肩疼的要命，只哼了一声。
　　“那你干嘛要逃跑？”
　　“不想死在那里。”我简单的回答，“还有人在等我。”
　　他瞥我一眼。“你愿意死在这里？”
　　我摇头。“看你。你不领路，我不知道方向。就会死在这里。”
　　“哼。”他说，“你还是怕死。”
　　我沉默了一下。“我更怕别人死。”
　　他跟我跳起来。“你杀人！”
　　我摆摆手。“那些不算。”
　　“那什么人算？”
　　我看着渐渐失去光彩的天空，好像一块黑幕正渐渐拉上。“和焰吧……”我慢慢的说。
　　孩子抹抹眼睛。“可是她已经死了。”
　　“是的。”我说。“你再也见不到她，她再不会向你微笑，也再不会向你说话……”
　　他盯着我。“你伤心了？”
　　我把脸侧过去。“没有。”并没有妈妈死的时候那么难过，好像身体都要撕裂一样的痛，只是有一点，有一点点，心好像变得有点沉，跳动得那么吃力。
　　“喂。”他摇摇我，但是牵动了我的伤口，疼的我呲牙咧嘴，“我还会跟你说话。”
　　“……那么，说方向吧。该往哪里走。”
　　“等等。”孩子抱着膝在我身边坐下，“等星星出来，它们会给我们指路。”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我好像听见和焰叫你，阿烨。”
　　“对。”他的眼睛像金色的星星，“我叫烨。你记得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