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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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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要救我?”
回到太子府,赵彦卿终于忍不住问出这句话,他始终为此感到疑惑。
赵行沿却仿若未闻,默然往隔间内走去,从书架上找了一本关于兵法的书,指尖随意翻了几下,便丢给了赵彦卿,语气冷淡,“若是无事可做,便多看些书。”
赵彦卿撇撇嘴,赵行沿总是这样,连和他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自觉无趣,赵彦卿无奈坐下,翻开了赵行沿甩给他的书。
赵行沿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点。
“用兵必须审敌虚实而趋其危。敌人远来新至,行列未定,可击……将离土卒,可击。心怖,可击。凡若此者,选锐冲之,分兵继之,急击勿疑。”
赵彦卿读到此处,突然抬起头,漂亮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挑衅之意,“皇兄可读过这本兵书?”
赵行沿依旧埋头书案,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赵彦卿。”
赵行沿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唤他。每次,语气中都带着一点无奈,比她平常说话的时候要轻一点,总喜欢把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一下。
“用兵之害,犹豫不决。不失战机,为决胜之要。”
宫门外,谢氏带领的人马很快就被剿灭,神策军不愧是赵谕成最看中的一支军队,似乎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谢燕帛在束手就擒之后,才终于醒悟过来,他其实早就掉入了赵谕成亲手设置的陷阱之中。尤其是,当他看到高坐马背的魏之悍之时,他骤然失了力气,嘶吼道:“原来你竟也是赵谕成的人!卑鄙无耻的小人!”
魏之悍的脸上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眼睛有些深邃,手臂上皆是肌肉,“兵不厌诈,是你轻信了。”
魏之悍下马,向谢燕帛缓缓走过来。两个兵士一人一边控制住了谢燕帛的手臂,即使如此,谢燕帛还是想冲过去,但是他才挣扎了几下,就被魏之悍重重地踢了一脚,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踢断了,疼得他话都说不出来,嘶嘶地吸气,一动就要命地疼。
魏之悍生得高大威猛,力气自然比旁人大上许多,且他这一脚,用了六分的力气,旁人看了都感觉疼。
王励和匆匆赶来的徐瑞没有想到魏之悍会突然有此举动,微微怔愣了一下。
见魏之悍似乎有还要给谢燕帛再来一脚的冲动,王励急急劝道:“魏大统领消消气,此人是叛臣之首,陛下定然是会亲自过问的,不好伤他过重。且他身娇体贵的,大统领勇猛无敌,稍有不慎,恐他丢了命,陛下问起不好交代。”
魏之悍收回脚,退了几步,“你说的也对,既然这样,我等就快些收拾好残局,向陛下复命去吧。”
徐瑞适时站出来,拱手,“两位大统领先行,末将身为武卫将军,本身就负责皇城防卫治安,整顿皇城便由末将来负责吧。”
王励想了想,认为这样最好不过了。陛下等人皆在宗庙,及早回去复命,以免陛下等得急了。况且……王励看了一眼,魏之悍似乎还没有放弃再给谢燕帛一脚的想法,还是及早将他们分开为好。
王励也不知道魏之悍何以对谢燕帛如此不爽。王励与魏之悍不算熟识,但是并没有听说过魏之悍脾气暴躁的传闻。
莫非魏之悍最恨有骂他?因为谢燕帛骂了一句“卑鄙小人”,魏之悍就恨不得弄死谢燕帛?想了想,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看起来魏之悍心胸似乎不怎么开阔啊……
看来,他以后与魏之悍相处之时,要注意些了。
魏之悍坐在马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王励好像时不时地在看他,这让他有些恼火,又不知道原因。罢了,反正也不常见面,随他去吧。
魏之悍,生于犀山郡的一个贫寒人家,一岁之时恰逢发洪水,家产皆被冲走,家里的人也被冲走了。因此,他是被村里人接济长大的。
魏之悍好几日才能饱腹一顿,经常数月都没有机会食得荤腥,又何况是去学堂呢?他清楚,自己根本无力承担他读书的费用,因此,他十岁还不识得一个字。
为了减轻负担,他也经常出去打猎,去山里找野菜,读书识字对他来说是很奢望的一件事,只有在梦里才有机会实现。
那年,他十三岁,村里来了一个有学识的先生,儒雅清俊,背着一摞书,穿得很干净。
他远远地望着那群孩子围着那个先生打转,心里羡慕极了。可是……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补丁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破旧衣衫,眼神里瞬间布满失望。
他在想什么呢!还是早点去把田里的草除了吧。
几日之后,他在溪边喝水的时候,竟然遇见了那个先生。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村里有些学问的,总是自恃高人一等。像先生这样的读书人,应该是看不起他的吧?
“你叫什么名字?”
魏之悍没有想到那人会问起他的名字,而且语气中半点轻视也没有。
“魏……魏……”魏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后面的字。
最后,他泄气了,一张脸涨得通红,还是说了实话,“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魏小子。”
“你在做什么?”
“口渴,来溪边取点水喝。”
“会识字吗?”
魏之悍摇摇头,“不会。”
他又听见那个先生问道:“你怎么不去学堂读书?”
魏之悍神情黯淡,小声道:“我家里穷,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去学堂……”
“那你想去学堂吗?”
魏之悍又是希冀,又是自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纹因为从小劳作,纹路太多,低声道:“我都十三岁了,一个字都不认识,就算去了学堂也会被人笑话的。”
“那以后你想做什么?”
“我想从军!从军不用识字,只需要奋勇杀敌,便可以建功立业!”
先生笑了笑,“但凡从军之人,总是希冀自己能杀敌建功,百夫长到千夫长,这其中竞争激烈,单单只是勇武,何以脱颖而出?所谓‘见贤若不及,从谏如顺流,宽而能刚,勇而多计,此之谓大将’。从军也需要识字,不知兵法,不读兵书,怎么能成为一军大将?再比如,若是真的只凭武力成为将军,接到军机密报,难道还需要别人读后告诉你吗?”
魏之悍觉得先生说的极有道理,他愣愣地看着先生,只觉得先生果然是见识过人,是他狭隘了。
若是一个陌生人一直问他这么多问题,他肯定会觉得有点烦。可是,那个先生语气温和,微微带笑,让他觉得好生亲近。
他看见那个先生微微笑着,从身上摸出来一袋银子,取了一锭银子出来,然后将剩下的大袋银子递给他,顿了顿,又将背着的书袋递给他。
“我在这个村子里五天了,第一天到学堂,我就看见你站在山坡上的身影。后来,也常常见到你的身影。我想,你每日都去学堂周围转悠,应该也是有心向学的。这些东西留给你,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魏之悍没有接,神情有些惶恐,“这些东西如此贵重,先生给我,我不敢受。”
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些钱财,其实不过是身外之物,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留有的已经足够。至于这些书籍,我早就能够背下来了,留着是因为不舍丢弃。若是能将其赠给需要之人,也算是发挥了它们真正的价值。你无须推拒,心里也不必有负担。”
在先生希冀的目光中,魏之悍最终还是接下了先生给他的东西,并且承诺道:“我一定会用功读书,熟读兵法,成为先生所说的大将!”
魏之悍进了学堂,却没有机会听先生讲课。原来,先生和他说话那日,正是离开这个村子的时候。
魏之悍再次见到先生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三岁了。
彼时,陛下派他去南境泽县代为拜祭已故的前朝禁军大统领关平。他当时职位不高,不过因为是陛下派遣,当地官员对他多有尊敬。
他持陛下旨意,关家家仆将他迎了进去,他传达了陛下的痛惜之情,才发现关家长子并未在场。
他有些诧异,这可是陛下恩德,关家竟然不当回事。
他刚想出声斥责,就看见外面缓缓走进来一个人,清俊儒雅,一点也不像是将军之子,倒像是文臣之子。
是先生!即便十年不见,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先生。
“下官关汲,多谢陛下关切。”
关汲跪在地上,面无表情。
魏之悍愣了一下,连忙扶起关汲,有些惊喜,“先生,怎么是你?”
关汲疑惑地看着魏之悍,却想不起来了。
魏之悍有些失望,“十年前,您赠给我书籍,告诉我要识字的,您不记得了吗?”
关汲记忆力一向不错,此刻魏之悍一提醒,他也能记得个大概,看到如今的魏之悍,关汲有些感慨,眼神带着赞赏,“我记得的。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关汲似乎憔悴了许多,也不复从前那般温和爱笑,但是仍然待人很客气真诚,既不因别人身份低微而鄙夷,也不因别人位高权重而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