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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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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行沿端坐在书案前,于是周跃俯身耳语,“殿下,陛下召您。”
赵行沿瞥了一眼,一旁的赵彦卿此刻正翻着兵书,一次翻几页,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看进去。想了想,她还是出声叮嘱道:“你安静待在这里,不可随意离开。”
“知道了。”赵彦卿撇撇嘴,虽然态度有些敷衍,但还是听话照做。
赵谕成会派人召她,她早已经料到。便是从她自己来说,若是自己精心设计了一个陷阱,而其中最重要的猎物跑掉了,她肯定也会恼怒不已。
赵行沿一进勤政殿,殿门就被高右给关上了,或许是赵谕成早就吩咐过的原因。
赵谕成坐在高台之上,静静地看着他的女儿,“朕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他是谢燕秀的儿子,你难道就不恨他吗?”
赵行沿微微垂着眼,有些嘲讽,“他是谢燕秀和别人的儿子,父皇难道不恨他吗?父皇恨他,却金尊玉贵地养了他那么多年。我不恨他,又为何要和父皇一起置他于死地?”
或许是戳中了赵谕成的痛脚,赵谕成一瞬间拉下了脸。谢燕秀曾经为了李驰昼背弃于他,所以他恨李驰昼和李驰昼的儿子!为了谢燕秀,他养了赵彦卿这么多年,还不得不给赵彦卿最好的一切。
“朕一心想为你扫除障碍,你却故意和朕对着干,行沿,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赵谕成走到赵行沿的面前,扬起手,却在半空中又顿住了,怒气冲冲地指着她。
赵行沿一点也没有闪躲的意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漠,反问道:“那你呢?你做了那么多,又想得到什么呢?”
年轻的妻子俯身为他整理腰带上的挂钩之时,也曾笑吟吟地问起他。
“夫君,你想要什么呢?”
赵谕成背过身去,闭了眼睛,仰头微叹一声。是啊,他到底想要什么呢?汲汲营营一辈子,到头来,除了这冰冷的帝位,原来什么也没有。
发妻撞死在案前,女儿待他疏离冷漠,连他一心追求的女人也在十数年之后死在了这深宫之中。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行沿的神情定然是极冷的,就像他于勤政殿再一次见到行沿时一样,那种冷直直地戳进他的心里,刻进他的脑海里,让他深感无力。
即便如此,赵谕成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赵彦卿是李驰昼的儿子,留下他,终有一日,他会成为你的威胁。”
赵行沿看着赵谕成的背影,“他是父皇的祸患,不是儿臣的威胁。”
“养虎为患……”说到这里,赵谕成突然顿住了,他发现自己仿佛就是曾经的“虎”。最终,他挥了挥,对他的太子沉声道:“既然已经错过时机,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念在贵妃的面子上,朕便再放过他一次。太子,你退下吧。”
赵行沿听到贵妃两个字之时,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转瞬即逝,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赵行沿拱手,语气是恭敬疏离的,“儿臣告退。”
赵谕成嗯了一声。
赵谕成和赵行沿的谈话,似乎总是不欢而散的。赵谕成无法说服赵行沿,也不敢逼迫赵行沿,他害怕他和赵行沿的关系更糟。赵行沿是他唯一的血脉,是赵氏王朝的继承人,他疼爱赵行沿,也需要赵行沿。
赵行沿从来不会在勤政殿久留,这次也一样。
赵行沿走后,赵谕成还在原地站着,也不让人进来。
赵谕成看着案前的批改奏折所用的朱砂,不知道被何人打翻了,红色的朱砂像是鲜血一样,在桌案上缓慢流淌。范围很小,却很鲜艳,刺痛了赵谕成的眼睛……
赵谕成觉得四肢无力,胸口剧烈疼痛,倒在了地上。木制的地板发出巨响,惊动了还在外面高右。
高右冲进来,便跑还边喊道:“陛下!陛下!快宣太医!”
宫侍们听到殿内的动静,匆匆扫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急急忙忙去寻太医去了。
高右跪坐在地上,小心护着赵谕成的脑袋,轻声唤着陛下。
赵谕成头昏沉得厉害,勉强睁开眼睛,却觉得眼前的事物模糊看不清,像是在旋转,转得他更晕了。
赵谕成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他呼吸不过来。恍惚中,他又瞥见了那一抹鲜红,耳边仿佛听见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简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费力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朕……朕累了,传朕旨……意,太子……让太子……继位吧。”
说完,赵谕成就昏了过去。
高右大惊,提高音量喊道:“陛下!”
然而,赵谕成并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
太医很快赶来,为赵谕成诊脉,“微臣开几副汤药给陛下调理身体吧。大惊卒恐则血气分离,阴阳破散,经络厥绝,脉道不通,阴阳相逆。还望高总管叮嘱陛下不要动气,心平气和为好。”
太医又道:“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陛下乃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些方子终归不能治本。”
心病难医啊!太医微微叹口气,悄声退出了寝殿。
赵彦卿待在太子府的书房,久不见赵行沿归来。等得无聊,他便在书房四处逛逛。书房外面站着好几个侍卫,他想出去也没有办法,还不如乖乖听话。
赵彦卿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赵谕成若是想杀他,其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偏偏赵谕成又想要名声,非要找个理由才杀他。
他若是活不了,他也不在乎。他不过是一个无宠无权的皇子罢了。也不知道他若是死了,赵行沿心中会不会有所触动。赵行沿脸上总是一副浅笑安然的模样,少有时候能从中窥探出赵行沿的情绪。
赵彦卿一路走到书房更深处,书架之上,全是书册。一排一排的,大多数都是些兵书和关于礼法之类的书。
整个书房布置得较为简约,倒是没有什么奢侈的摆件,就是一些简单的摆设罢了。和赵行沿整个人的气质像极了。
无意间,他却见到了摆放在最右角书架旁边的很多副画纸。因为在角落,所以很少有人会看见。况且,除了赵行沿自己,整个太子府的人谁敢多问一句,谁敢去翻看?
但是,赵彦卿又不是太子府的人,况且生死还不知道,此刻,他的胆子大得很。
赵彦卿将那些随意堆在角落里的画纸一一打开,然后摆放在地上。
画纸上皆画着一个女子,几乎都是背影,穿着素色的衣裙,腰上坠着一个玉佩,站在梅花林里,脚下有一只小白猫。
少有的几张画着那女子的正面的画纸,则被揉了再揉。怕不小心撕碎了它们,赵彦卿好不容易才将其打开。至于将这些画揉成团丢在这里的人是谁,毫无疑问,肯定是赵行沿了!
赵彦卿不知道画里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些画里画着的女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因此,没有一张画纸上画出了那女子的脸,就连脸的轮廓都是模糊不清的。
赵彦卿蹲下来,细细观察着,这女子究竟是谁?怎么看起来有些像……婉妃?想到有这个可能,赵彦卿顿时感觉气恼,又不知这股莫名的气恼从何而起。
赵彦卿却没有察觉,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待他发现之时,赵行沿已经站在了他的背后,赵行沿落下的影子笼罩着他。
赵行沿眼神里仿佛带着寒冰,“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彦卿不知道为什么赵行沿会这么生气,这不是废稿吗?
赵彦卿低下头,“我……我待得无聊,随意看了看。”
赵行沿冷声道:“出去!”
赵彦卿还从来没有被赵行沿这样凶过,一时间怔愣在原地,满脸都写着委屈无辜。再加上他本来就生得漂亮,少有人会不心软几分。
但是,赵行沿却没有半分心软,连看也不看赵彦卿,目光幽幽,望向那堆被展开的画纸,沙哑着声音,“出去,周跃会送你回宫的。”
赵行沿让周跃送他回宫,那是不是意味着赵谕成放过了他?可是,此刻赵彦卿却没有半分侥幸得生的快感。赵彦卿看着赵行沿面如冰霜的脸,心里难受不已,早知道就不乱碰那些东西了……
赵彦卿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最终,只无力道:“我不是故意的……”
赵行沿没有理他,他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书房的门再次被关上之后,赵行沿才缓步走过去,一张张捡起那些画纸,又取了火盆,将它们全都烧掉。看着画纸在她的面前迅速化为灰烬,赵行沿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那些画纸,画的全部都是关湘,是还在新昼郡的关湘。可是,她已经记不起关湘的脸了,连背影也画不像。她对关湘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的,又何况是长相神态呢?
她至今清晰记得的,唯有七岁那年,勤政殿桌案前,怎么也止不住的鲜红刺眼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