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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存风 ...

  •   楼溪寒一直上下打量着何瑾亭。
      “你现在这幅德行和你那上吊死了的娘可真是一个样儿,小脸儿长得贱的很。”何瑾亭抬眸看她,嗓音温润,笑道:“我娘都死了,母后这口气怎么还没出啊?您让我跪我便跪,您看我这个儿子是不是特听话。”
      “也亏得你叫我一声母后。”
      “母后可千万别谦虚。”
      “其实你应该明白,”楼溪寒俯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宫是王后,你大哥何荏是本宫唯一的儿子,他才是准皇太子,将来是要继承你父王的位置,治理整个永熙国的。本宫都这么说了,希望你自己心里有点儿数,别整天妄想那些有的没的,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就连渣都吃不着。”
      众人连声儿都不敢出。
      “儿臣明白。”何瑾亭颔首低眉,点了点头。
      “明白,你明白什么?”楼溪寒皱眉,“你什么时候有顺着本宫的心意去做过?你这孩子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脾气拗得很。如若今日那女人治不好你父王,她的头就不必待在她脖子上了,你也别想着侥幸逃过一劫。”
      何瑾亭闻言抬眸,道:“她瞧不好病是一回事,但是首先人是我带来的,治不好是我选人不当,母后不必迁就他人。再者说,”他抓紧了衣袖,“她见多识广,聪明得很。她治的好的,我相信她。”
      “好,你可真是有本事了啊。”楼溪寒一把捞过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刚要说话,在一旁一直看着的许红缨慌乱地抓住楼溪寒的衣袖,道:“姨母,你要干什么?”
      何瑾亭对她使了个眼色,许红缨眉头紧蹙摇了摇头。
      “呦?瞧你这副嘴脸,像本宫能把你怎么样似的。”楼溪寒一把推开他,转身道:“你跟我一起进去。”

      “姑娘你......说笑的吧……”众人尴尬地笑着,梁南枝在心底啧了一声。
      “说笑,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说笑?”梁南枝不禁握了一下拳头,扯到伤口,吃痛地呼了一口气,她不耐烦地说:“方才我是不是与你们说,我也曾中过此毒,那就一定会有解法吧?这就是解法。”
      梁南枝起身,在殿内踱来踱去,道:“步烟娇乃性温之毒,需有一人食至寒之毒,再于心脏处种下子蛊虫,于圣上心脏处种下母蛊虫,由子蛊吸收周身精气于母蛊,步烟娇与至寒之毒中和,这是我知道的唯一解法。”
      “......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那我今天是怎么站在你们面前的?您自己见识少也不能怪别人见识多啊。”

      就是为了解这个毒,鹤月以她的命,挽了梁南枝的命。
      鹤月临死前说的一段话,梁南枝这辈子怕是也不会忘。
      鹤月在这世上已经活了几千年,具体是几千年她自己也记不清楚。本来修为已经趋近大乘,渡完劫后即可飞升为仙,但是在她渡完劫满身伤痕之后,她选择拒绝为仙。
      因为她在人间正在过着她梦寐以求的,不能舍弃的生活。
      “丫头,你知道那种感觉么?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看着自己的老伴老死在自己怀里,而你照照镜子,却还是个十八岁少女的模样。而后几百年,儿子也老死了,孙女也老死了……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我修的根本不是仙,现在我根本就是仙不仙魔不魔。真的第一次觉得死是一种解脱,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找到那老头,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轮回了多少世了……话说啊,丫头,我这一身修为荒废了也是荒废,将它渡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
      直到她醒过来,看到的是鹤月那具雪鬓霜鬟的尸体。
      现在梁南枝的一身修为,三分是自己修来的,七分是鹤月渡来的。
      而后她发誓,就算不能让裘笙衣死,也得让她付出点代价。

      这时殿门被推开了,一股凉风扑面而来,是何瑾亭和楼溪寒。
      “下蛊毒?你是真的嫌这永熙国过于安逸了是么?”楼溪寒一挥衣袖,众人纷纷俯身作礼。
      “那不然?您告诉我一个更好更安全的办法,我保证照做。为什么这么矫情呢?圣上首先是个男人,其次是圣上。搁我这儿试了十几种方法,解法没研究出来我倒是就剩一口气了。怎么到了这儿有现成的解法不用,我倒还成了个罪人了?”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本宫说话,我看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咳......咳咳......”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何礼安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随着一阵阵咳声,一大摊血吐在地上。
      直到何礼安睁开双眼坐起身,梁南枝这才注意起来他的相貌,昏睡时尚且看不出什么,只觉得这王上有那么多女人倾慕不是没有道理的,眉宇英气,丰神俊朗。直至睁开双眼,梁南枝撇了撇嘴,这王上与何瑾亭的相貌,竟有着七八分相似。不同之处在于,终归是他的父亲,何礼安这周身散发着的气蕴,刚正坚贞又满腹柔情,是何瑾亭需经过许多历练才能拥有的。
      “陛下!”楼溪寒快步上前,俯身看着何礼安道:“陛下!你现在感觉如何?”
      何礼安喉结上下滚动,说不出一句话。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众人纷纷跪下:“王上!”
      “请问这王宫之中,可有活的九环毒蝎?梁南枝对着跪在身边的一个老太医问道。
      “九环毒蝎?”老太医随着众人站起身,接着惊讶地回道,“那可是极品毒虫啊,姑娘你要干什么?”
      “您就说有没有活的?”
      “......有。”
      “在哪儿?”
      “太医院内的炼丹房,有些丹药的炼制确实需要一些毒虫......如果炼丹房都没有,那就是没有了。”
      “我还请问,”梁南枝突然大声问道,“真的没有人愿意一命换一命吗?”
      没有任何人说话,周围只有何礼安的喘息声。
      “呃,那个,”何瑾亭看着梁南枝,指了指自己,“或许,我可以帮点忙......”
      “不行,你不行。”
      何瑾亭一头雾水:“为何不行?”
      梁南枝歪着脑袋看他:“那为什么行呢?你还这么年轻,就光是咱这永熙国你逛遍了吗?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现在你告诉我你不想活了?哎......等等。”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抿了抿嘴心虚地想道:自己说话办事不过脑子的毛病何时能改?梁南枝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随即道:“不好意思哈,我的逻辑错了。谁的命不是命啊,把不相干的人卷进来做什么。我看这个子蛊虫,由下毒之人来盛才是正解。”
      楼溪寒一直在旁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话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她冷笑道:“姑娘说的容易,你当下毒的人是傻子吗,都现在这个时候他不逃,他是不想活了么?”
      “他不会逃的,只要王上还活着,他的目的就还没有达到。”
      “那他为何不干脆点,还会让本王活到现在?”这个声音沙哑沉闷,是何礼安。
      “王上,”梁南枝弯腰作辑,“我......我也不清楚。”
      她心里明镜一样,怎么不清楚。
      在她今日来之前,这王宫内的太医都是把步烟娇当病来治的,下毒之人若是直接把何礼安给毒死,凭永熙国的人力物力,找到他根本不难,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那不如就让何礼安多活些日子,谁都当他是染了重病,目的达到了,自己也没有嫌疑,此为两全其美。
      “话说,我得去太医院了,不能再耽搁了,谁能给我指个路?我也是第一次来到王宫,这太医院在哪儿我是真不知道......不如就公子你吧!”梁南枝一把握住何瑾亭的手腕,只留得何瑾亭的声音回荡:“......儿臣告退。”
      “真是个野丫头,一点礼数都没有,她当这养心殿是闹市吗?要不是看她还有两把刷子谁还看她撒欢儿?”楼溪寒声音凌厉,一甩衣袖,满脸的不耐烦。
      “......这个姑娘,年纪轻轻,知道的还真不少。如若本王还能活下去,她必要重赏。”
      “如果她收了,脸未免太大。身为永熙国的子民,给王上瞧个病,难道还想要奖赏吗?”
      “够了,楼晚。”
      楼溪寒握紧了拳头,只觉心里有口气没处撒。今日这毒若是让那丫头解了,何瑾亭怎会没功?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自己儿子这太子之位永远都是有名无实。她柳眉紧蹙,指了指围在旁边的太医们,道:“亏得你们都是这永熙国少有的医术高超之人,连一个丫头都赶不上,传出去你们老脸还要不要了。”
      “......可是那步烟娇,微臣活了几十年,可从来不知道有什么解法啊!”
      “倒是个好借口。这世间早就规定好了,一物降一物,万物相生相克,有毒药那就有解药。再者说,一个黄毛丫头都知道这毒的解法,要不你们都卸任好了,本宫看这个丫头厉害的很,有什么病找她瞧,比你们省心多了。”
      “......王后娘娘说的是,说的是。”
      何礼安自始至终都眉头紧锁。

      二十年前,何礼安迎娶了金御国长公主楼溪寒,以示两国结盟。送亲当日,扶风城街,九百九十九花轿所过之处锣鼓喧天。
      红盖头下眼覆红绫的楼溪寒无法视物,直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背,随即红盖头被人掀起,落于榻上,那人的指尖又解了红绫,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容撞入了她的眼眸,也撞进了她的心里。
      尚且年少的楼溪寒不懂,以为自己对他死心塌地的,这便就是爱到极致了。可一日又一日一年复一年,自己一人卧于榻上的情景仿佛时刻都在提醒着自己,这里终究是后宫,你也终究是说书戏本上所述的狠角儿。

      梁南枝拽着何瑾亭的衣袖跑了好远,直到了无一人所在之处,松开了他的手,背靠于宫墙上,呼出了一口长气。
      何瑾亭看着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柔和道:“姑娘不必紧张,王后娘娘为人处事雷厉风行,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梁南枝声音有些沙哑:“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让你跪于人前……或许是我目光短浅不懂礼数。但就于此事以我来看,王后娘娘是真的不喜欢你。”
      “生而为人,跪了是知礼数,不跪那就是自以为是,贱。姑娘活得逍遥,我也希望你不要与这深宫牵上什么关系,解了父王的病,我就会护送姑娘回于家中。”语毕,何瑾亭一皱眉头,又道:“并不是我翻脸不认人,姑娘千万别误会。近日永熙国诡事频起,父王又被有心之人下了毒,我也是怀疑是不是别国想挑起事端……总之,我也是希望姑娘好。”
      梁南枝像是点了头,又像是没点。自己身上疑点太多,她是哪里人,父母是何许人也,这上古神器落颜簪,是怎么到她手里的?公子所言不是极是,是非常极是,赶紧解了毒赶紧跑,要不被谁当了别国奸细,自己有理也说不清。
      “那便麻烦公子,指一条前往太医院的路了。”
      “这个位置的话,”何瑾亭望了一眼,“往东北方再走个几里路,那个又高又广的建筑就是太医院。”
      “哦。”梁南枝答了一声,“多谢。”她垂眸,轻启薄唇本想捻个瞬移诀,怎奈何又犯了这个改不了的小错,身体一刹那间变为透明,是隐身术。
      “姑娘?这么快就走了……是瞬移术?别移过了。”
      “公子,我在这儿,没走。”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情景着实把何瑾亭吓了一跳,随即惊讶又转为差异:这是隐了身,梁南枝为何会隐身之术?这人世间会隐身之术的人不过寥寥,而且隐身术是皇室秘术,修习者全是何氏中人。就连何瑾亭自己,也是修到了第三阶,尚能隐去血肉,在施展隐身术时却也能让身旁人见得骨骼。
      疑点重重啊疑点重重。
      只见眼前那人身体渐渐显形,何瑾亭一直看着她,问道:“姑娘这隐身术,是何人所授?”
      “……瞬移的口诀怎么总是念错。”梁南枝口音含含糊糊道。“啊……啊?公子问这个?说出来怕公子不信,是一个骨架教的,我也不知他是何许人也。”
      “一个骨架?!”
      “啊……不不,不是真的骨架,就是,就是那种没有血肉,我只能看见他的骨头……哈哈,”梁南枝尴尬地笑道,“看公子您这个表情,我就知道您不能信。”
      “没有不信,只是有点诧异。”
      “连骨头我也就看见过一回,其他时候都是声音。说起来那个声音和公子的很像呢,不过比公子的要好听那么一点点。”
      说着说着她的脸上竟染上了一抹红晕。
      和我的很像,还比我的好听?须知不能拿两个男人的任何事物比较,既然比了,那就必须是我赢,即便是温润如玉何瑾亭。
      “哈哈哈,谢谢谢谢……瞬移口诀姑娘记不准,我可是牢记在心,”何瑾亭递出了自己的右手,嗓音温润,“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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