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绕骨生

7、第七章

　　春日嫩柳抽条，斜阳照溪，云裳从外头游玩回来，第一时间就找了我过去。

　　从园子里出来，走不到几步路，便有条小溪，去到小溪边，就有一座木桥，我与云裳常走过桥，坐到溪边大块石头上玩。

　　今日也同样，我坐在溪边石头上，双手撑着斜靠的身子，两条腿时不时地轮流蹬几下。

　　云裳坐在我身边，笑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绣花香袋。

　　我本以为是寻常的零食或碎钱，还以为他要给我吃东西，或是又要数钱，觉得寻常所以没看他。

　　结果却见云裳轻拍了我两下，示意我瞧他的香袋。

　　我于是侧过头去看他，就见他开了香袋，将香袋倒过来抖了两下。

　　开始什么也没有，直抖了几下才见几瓣桃花瓣似的白色东西掉落下来。

　　有几片在香袋里，已经被压坏了，变成了略显透明的模样。

　　我不明所以，望着云裳，眼里带着疑惑。他为什么要给我瞧这几片花瓣？

　　云裳知道我疑惑什么，笑着对我说道：“今儿陪老爷一起去陈大人家，他们家有许多名贵花草，这一樱花是我见过开得最绚烂惊人的。我知你没见过，就捡了些给你瞧。其它花朵，一瓣都碰不得。”

　　这是云裳想着我，所以才特意给我带来的。

　　我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花，那白色花朵，见着纯洁无瑕，一小片连我拇指大小都不如，小巧可爱。

　　“听说还有桃粉色的，看着像桃花似的。你没有瞧见，那日我去，只见那樱树顶天，白色花瓣纷纷落下，风一吹，就是满头的花，好看的紧。”云裳凑到我身边，笑着对我讲道。

　　我听他这么说，脑内幻想着樱花盛开的画面，只觉得美得不得了。

　　“但听说那花开的壮烈，到了夏天花瓣都会散去。花期短暂，真是可惜。”正说着，云裳就开始伤春悲秋起来。

　　我将花瓣小心翼翼地收回去，拍了拍云裳，又指了指我自己。意思是在问云裳能不能把这花瓣都给我。

　　“就是专捡过来给你瞧的。”云裳笑着对我说道。

　　他还是像从前那般，有好的都想着我。只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们身上总有些变化的。

　　“诶，你晓得樱花怎么写吗？”云裳对我问道。

　　当然这问题有些多余，在园子里帮工，普通几个大字我可能认得不下百个，自然不怎么识字儿的。

　　这樱花我连瞧都没瞧过，何来会写一说？

　　云裳见我歪头看他，笑了笑，从旁捡了一根树枝，就在靠近溪边的平地上写了两个字儿。

　　“这个是‘樱’，这个呢，是‘花’。”他写完后指着两个字对我说道。

　　我笑着看了看那两个字，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儿。

　　因我写的字丑，还被他笑话了一通。

　　我和云裳在外坐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准备回园子，我活儿不少，休息也只在这一时半刻罢了。

　　走时，正好有个斯文的先生肩上驾着一个孩童，约莫五六岁模样，看着乖巧粉嫩。

　　他嘴里还正背着诗歌，叫什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次年三月过去，春还未散，春夏相连之际。

　　包着云裳的那老爷没有考上进士，托着关系门路，凑钱去别的地方做了知县。

　　我同云裳都觉得他会带云裳走的，毕竟有一年情分在，毕竟云裳貌美年轻。

　　但举人老爷没有带着云裳走，而是送了他一些念想的物件跟银子，将他留了下来。

　　那日云裳脸上显着失落，我以为他会哭，谁想他只是落寞，明明头一回被撇下，却好像被抛弃了无数次似的。

　　晚上吃完晚饭，我也干完了活，累得坐到云裳旁边。

　　我们选了园子内一块青石上坐下，就这样望着晚上的月色。

　　沉默半晌，云裳忽地流下泪来，对我说道：“我们这种人，只看得清脚下的路，眼前就是一团雾，下脚从来不是自己看清了才走，而是瞽者似的，被人牵着才能往下走。至于前路是深渊呢还是康庄呢，这都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

　　我听明白了他说的话，也感受颇深，只是什么都做不了。唯能陪伴在他身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