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变幻时》安于一夏

3、第三章

　　Monica向我简单说明了情况：半小时前，负责社会责任审核的同事在某家工厂发现了使用童工的情况，立刻知会了负责这家工厂对口供应商的采购2部。2部紧急整理了这家工厂的订单，发现有一批货物的出运期就在这几天。Monica正是需要我去查清楚这批货的情况。
　　和员工受贿一样，合作的工厂使用童工也是力基这样的公司的大忌。我很快查清楚，这批货数量不小，一共涉及8个货柜，目前这8个货柜都已经进入深圳码头等待装船出运。如果这批货不能要的话，我们今天就必须做出决定，这意味着即使马上就把这件事上报给总部，考虑到时差也来不及当天就得到回复了。
　　继续出运还是不出运？在这一点上Monica和Richard产生了分歧。在Monica看来，工厂使用了童工，这批货势必是不能要了，我们应该马上通知相关方把货柜退回来。但Richard却有些犹豫。
　　“Monica，我明白这批货肯定是不能要了，但这个决定我们是不是应该等总部来做？特别是考虑到这批货涉及的量很大，货值很高，最重要的是要要赶去销售的应季急单。”Richard的意思是，先把事情向总部汇报，再看明天收到什么指令。即使到时候真的决定不要这批货，时间上又来不及撤回货柜的话，也可以等货到了美国再处理。
　　这样一来，我们，尤其是要去下达撤回货柜指令的供应链部就不会背上擅自做主的责任了。果然是老狐狸，我心想，暗自观察Monica会作何反应。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Monica沉吟道，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格外显眼。想起来了，她应该是三年多前结的婚，当时还挨个给同事派了喜糖。我还记得陶瓷的喜糖盒造型十分别致，是一朵还没开放的百合花花苞。这朵花苞应该还立在我家里的某个角落，为我收纳一些小杂物。
　　“不过，”她话锋一转，“把本来可以在我们上游端解决的问题推迟到下游，总部知道的话也会觉得我们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Monica不徐不疾的站起身，“这样，我会写邮件通知总部，告诉他们鉴于时间紧迫，采购部先决定不要这批货，所以请供应链部协作立即撤回了。Richard，你觉得怎么样？”
　　Monica果然也看出了Richard不愿意承担责任，果断表明这完全是采购部做的决定，供应链部只是配合。
　　“这样也好。那就辛苦你跟总部说明情况。Joe，你马上去跟进这件事，货物成功撤回来以后告诉Monica和我。”
　　事情敲定，Richard和我起身一前一后离开。就在Richard踏出房门之后，Monica叫住了我：“Joe。”
　　我停下回头。
　　“我的号码存下来了吗？”Monica指指手机。“以后可能还会需要临时联系你。”
　　怎么有一股傲娇的味道，是我幻听了吗？
　　“存下了存下了。”如果有人经过，大概会看见我像傻子一样点了不下5次头。该死！为什么每次面对Monica就会有这种慌乱到口不择言的感觉，完全不像平时对什么事都一副淡定冷漠样的我。
　　“那就好。”Monica唇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的心猛的跳了几下。今天是怎么回事？看来下次去体检的时候要留意一下是不是新添了心跳过快的问题了。
　　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把退货的事情搞定。搞定之后我第一时间跟Richard汇报，“Good job，”他照例来了一句。
　　其实Richard人不算坏，工作能力并不弱 ，就是控制欲太强，再加上遇到事情没有担当，不会为下属承担，所以风评并不算好。说起来，他也算是力基的老员工了，大学一毕业就加入力基，到现在整整9年，也见证了力基的快速成长，但因为种种关系到现在还只是部门经理。眼看像Monica这样资历比不上自己的人都已经是总监，他想必心里有不少想法吧。
　　我犹豫着要不要跟Monica口头说一下事情已经处理好，转念一想，还是写了一封邮件给她。
　　落地窗外，夜色已经笼罩整座城市，不远处，所谓大鹏展翅造型的市民中心像一头野兽，静静栖息在夜色里，伺机而动。我匆匆收拾好背包，赶往和大学同学刘敏佳约好的火锅店。
　　这家店不算好找，藏在居民楼的一个角落里，但生意却不错，我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或坐或站排了不少人。平时乘坐扶手电梯都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走，要快快爬上去的人这会都倒都平心静气，对为了吃个火锅要等一两个小时安之若素。
　　走进店里，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刘敏佳一看见我就向我敲筷子表达不满。
　　“佳爷，临时有个急事加了下班。”明明是长发披肩的明媚少妇，却偏偏喜欢别人称呼她为佳爷。而且我证明，她不是娘T，事实上她是直得不能再直的已婚妇女一枚。
　　“怎么，你们那个Richard又折磨你了？”
　　“那倒不是，是采购部的Monica有急事找我。”我简单的把今天的事跟佳爷说了一遍，没提Monica问我有没有存她手机号码的那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来Monica那好像有些傲娇的口吻，我的心都忍不住动一动。
　　“这就是为什么Richard升不上去的原因，该出头的时候不出头。 ”佳爷一针见血。“这个Monica听起来倒很通透啊，话说她人怎么样，美不美？”
　　又来了。自从我跟前任分手，两年来佳爷就见缝插针，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我的姻缘问题，简直比我妈还啰嗦。不同的是，我妈不知道我的爱好是女，啰嗦的对象缺乏准确性，不像佳爷对我知根知底，一句一个准。
　　“别瞎想了，人家早就结婚了。而且我不搞办公室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问题是你又不混圈，又死宅，除了工作中接触的人，还有什么渠道？我看你现在认识的唯一还不错的女人就是我了。”
　　“噗，”我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明明知道她在开玩笑，但一想到要是我们俩真在一起，也是够可怕的。
　　“你就算了，太熟了，没法下手。不是有个说法，认识超过一年以上还没有产生感情，那永远也不会相互吸引了吗。”
　　我捞起一片毛肚裹上厚厚的蘸料塞进嘴里，爽脆的口感配上辛辣的蘸料，辣得我眯起眼睛差点飙出眼泪。
　　小小的店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每一张前都围坐满了人。桌上是噗通噗通翻滚着红油的火锅，冒着袅袅热气。每一张桌前，有人欢声笑语推杯换盏，也有情侣挤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样一个普通的周五夜晚，在这样一个充斥着红尘喧嚣的火锅店，我竟然感到了一丝落寞。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可能我会一个人永远就这样过下去吧，”我盯着眼前的热气出神。“你呢，和山姆大叔真的不要小孩？”
　　佳爷是坚定的丁克一族，结婚前就和男友Sam说好婚后不要小孩，还郑重其事的写了一份婚前协议（他们两口子都是律师），签字了才去领的证。Sam其实并不排斥小孩，只是因为佳爷的坚定才一直丁克了几年。
　　“不要。人生苦短，我可不想让另外一个生命来增加我的负担。”佳爷手一挥。在这一点上我其实很佩服她，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去改变，不像我，往往容易左右摇摆，犹疑不决。
　　“怎么样，过一段时间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度假？”
　　“一只单身狗去吃你们的狗粮，帮你们照明吗？”
　　“约上Stacy？她挺有趣的。”上个月佳爷生日的时候，我约上Stacy一起去吃过饭。她们俩倒一见如故，刚认识就挤到一起聊个不停。
　　“她最近刚相亲了交了男朋友，估计没时间去。”我嘴里含着食物含含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