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变幻时》安于一夏

2、第二章

　　接下来两个星期，Andy梁陆陆续续向我交接工作。Andy是一个标准的广东人，最喜欢用“你知唔知？”来开始一段对话。
　　“你知唔知？全公司4个采购部，最难搞的就是我这个2部。所以恭喜你啦，马上接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Andy唾沫横飞的跟我诉苦，痛诉采购2部的人多不讲道理，一大批急单说下就下，搞得他鸡飞狗跳，到处找运输商接单。供应链部名字好听，其实就是采购部的后勤部门，负责安排采购部下到各个工厂的订单的出运服务。按现在最流行的说法，采购部处于公司鄙视链顶端，而供应链部无疑是处于最低端。
　　“你知唔知？他们老大Monica也很难搞，上次2部一连下了几十个大单，也不理我们供应链跟不跟得上，搞得Richard都急了，亲自去找Monica谈，最后也一样被打回来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跟Andy同仇敌忾的我偏偏不讨厌Monica，反而有点厌恶眼前这个一口一个“你知唔知”的人。说起来，Andy跟我年纪差不多大，但却长了一副老成的脸，再加上永远油光锃亮的大背头，我已经听不少同事背地里开玩笑一样叫他Andy叔叔了。
　　我这样一个弯成蚊香的人，果然还是适合跟女人合作吧。哪怕是互为对手，像Monica那样的对手至少能让我赏心悦目。
　　我忍不住揉揉太阳穴。
　　“Joe，这个给你。”财务部的Stacy突然走了过来，把什么东西放到我桌上。原来是一株绿萝，小小的玻璃樽里绿意盎然。
　　“我看你桌上挺空的。”
　　我飞速扫了一眼，电脑、电话，再加上几个文件夹，再没有别的装饰，符合我喜欢空无一物的审美。不过盛情难却，我赶紧接过绿萝放到左手边的桌角安顿好。
　　“谢谢。”我感激的一笑。

　　虽然架构有所变动，但工作内容跟以前没有太大改变，所以我很快就全盘接手了和采购2部的对接工作。平时跟我打交道的都是2部的一线员工，很少会跟Monica有直接的接触。但偶尔有需要参加采购部的部门会议，会更加加深我对Monica的印象：她确实是一个会给人距离感的人，但工作中决策果断，思路清晰，开会时总能很快抓到别人讲话的重（弱）点，哪怕是对方在讲的是一堆数字，或者是比较复杂的事，然后再一一澄清。
　　一段时间下来，我们之间的直接沟通应该不超过十句话。反而是跟Stacy，虽然工作上没有太多交集，但私底下，这个姑娘好像很喜欢跟我一起午饭，从最开始频频邀请我一起午饭，到后面形成了默契，每天中午快接近12点，Skype就会雷打不动的弹过来Stacy的消息，问我中午去哪里吃，再不就是干脆做好决定通知我。
　　这天吃过午饭，我和Stacy相约去公司附近的小公园散步。
　　现在正是深圳一年之中最舒服的季节。阳光终于不再毒辣，但也足够温暖，走在树荫下，偶尔一阵和煦的风吹过，仿佛唤醒了我心中的某些念头。
　　“唱首歌给我听吧。”我推一推挽着我的手。
　　Stacy认真考虑了一下。
　　“大河向东流啊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嘿嘿参北斗啊……”她刻意压低嗓音，并且把穿插在歌词里的每个“嘿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已经笑得快抽搐了，不得不停下来捂着肚子喘气，“Stacy，你……你……简直就是个宝藏女孩。”
　　“谢谢。”Stacy提起虚拟的裙角，做出一个谢幕的姿势，优雅的样子就像刚刚表演完一场歌剧。
　　随即她自己也忍不住破功笑了起来。我这才留意到，原来她右边脸颊藏着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这会儿随着她放肆的大笑我才看得清清楚楚。真是白做了那么多天的饭友，看来眼镜得去换一换了。
　　我的心里有什么微微动了一动。好吧，我承认我对有酒窝的女人有天然的好感，回想起来，两个前女友都恰好有酒窝。
　　不过，这异动就像水面被风吹起的波纹，很快就散了开去。在工作的场合就该专注工作，如果能在同事中交到朋友，固然是不错的际遇，如果不能，也不是一种遗憾——更别提要把同事变成女朋友了。和工作中的人保持距离，是我保持深柜的不二法则。
　　但阳光实在太好。于是我还是忍不住由衷的夸赞：“Stacy，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我指一指自己的右脸颊，示意她的酒窝。
　　Stacy歪歪头又笑了。“你笑起来也很好看呢。记得几年前我刚来公司没多久你就走了，那时候觉得你是一个很冷淡的人，没想到现在熟悉了……”
　　“熟悉了，发现我其实很热情？”
　　“……发现你果然很冷淡。”
　　！！！这个鬼丫头！双子座的女孩子是不是都是这样古灵精怪？
　　我只能无奈的笑一笑。要保持深柜确实是要付出代价的，再加上本来就不善于交际，从小到大我不只听过多少关于我太冷漠、不合群的评价。让了解的人了解，不了解的人就不必强求了。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大概又是问我需不需要贷款或者要不要买房之类的吧。
　　“Hi, Joe。”
　　这声音好像不陌生。
　　“我是。请问哪位？”
　　一秒的停顿。“Monica，Monica 卿。现在方便说话吗？”
　　该死！我早该想起来这个声音。
　　“方便。请说。”
　　“打扰你午休了。有件急事需要你帮忙，能到我办公室来吗？”
　　“好。我现在过来，大概10分钟之后到。”
　　挂了电话，我拉上Stacy一起匆匆赶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