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变幻时》安于一夏

26、第二十六章

　　简历放出去后，没想到很快有猎头来联系我。用人单位也是一家和力基性质差不多的公司，不过是一家欧洲企业，规模比力基小很多，采购部门设在香港，深圳也有一个小小的办事处，只有几个人。
　　要招的是一个全新的职位，头衔虽然是供应链经理，但并没有团队可带。猎头跟我介绍，由于这个职位是全新设置的，所以用人单位想找一个可以照顾到各方面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无论巨细。猎头也很坦白的跟我分析利弊，不好的是，这个职位很多东西都要一手做起，包括团队，也要靠这个职位的人一手搭建，前期肯定要付出很多精力和心血，并且事情繁杂，需要巨大的细心和耐心；好的是，如果做好了，那无疑相当于就是这家公司深圳办事处的元老，包括供应链的团队，也是由这个职位的人一手搭建的，这个过程也会收获到很多。当然了，对方开出的条件也十分可观。
　　和猎头聊得差不多了，很快安排我和对方香港的供应链经理聊了一次算一面。因为对方和在招的职位是平级，所以这次见面更主要是着重于介绍在招职位的细节，探讨以后两边要如何才能更好的合作。
　　一个星期后，猎头又安排我见对方香港的总经理(Managing Director)，也是这个职位以后的直接汇报对象。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家公司的规模确实不大，面试一个小小的供应链经理都要出动MD。
　　不过我对这位MD的印象倒非常不错。这位MD是一位女士，香港人，目测40岁上下（不过具体年龄很难说，香港人给人的印象往往低于实际年龄）。
　　“Hello，Joe，我是Elsie。”Elsie操着港普给我打招呼，还算标准。
　　接下来的对话都是用英文进行。这是一次很舒适的面试，起码我自己非常放松，感觉Elsie对我也还算满意。尽管不少人说女领导很难相处，但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倾向于领导是女性，感觉女性更有同理心，更容易沟通（我坚决不承认这和我的性取向有关）。
　　不知不觉聊了将近一个钟，Elsie问我，“你觉得，这个职位最挑战的地方是什么？”
　　我整理一下思路。既然这是个新职位，什么都要一手做起，那耐心、沟通之类的应该是必要素质。但我想，这些并不是Elsie想听的。
　　“我想应该是信任。你和我之间的信任，”我继续解释，“既然这是个新职位，而且是在深圳，和香港分开两地，而所有事情都要从头做起，这个过程中一定需要不少资源的支持，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互相的信任，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我相信如果我有幸拿到offer，那么最主要的也是最先做的事就是获得你的信任。”
　　“那你打算怎么获得我的信任呢？”Elsie饶有兴致。
　　“坦诚吧。大概这是我最大的优点。”我开个玩笑。
　　Elsie笑了，点点头。
　　“对了，可不可以分享一下想从现在这家公司离职的原因？”
　　我想了一下，既然说了坦白，那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吧。
　　“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和我的partner都在这家公司，始终不太好，而且我自己也想看看其他的机会。”我故意用了一个性别模糊的partner来指代Monica。
　　“那他支持你的决定吗？”这里Elsie用的是“he”。
　　我笑一笑，“暂时还没告诉她。不过我相信她会支持我的。”我特地强调了一下“she”。
　　Elsie歉然一笑，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先入为主抱歉。看来这一次，我是遇到了一个能合拍的老板了。
　　见完Elsie第三天，猎头就给我发来了offer，和我商量入职的时间，因为中间隔了春节假期，所以最后定在了一个半月之后。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应该也跟现在是年初不无关系，毕竟大家都想过完春节拿了年终奖再跳槽，才或多或少成就了我。
　　Offer既然已经到手，我随即跟Monica坦白了这事。
　　一方面，Monica也为我惋惜。我在力基职能范围扩大的事她也是知道的，所以难免会为我在这个即将升迁的节骨眼上选择离开而觉得遗憾；但另一方面，她也觉得新公司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Joe，其实你在这个时间点离开，是不是因为听到什么，担心我们的关系？”
　　原来她都明白。
　　我握紧她的手，“因为什么不重要了。反正现在新的工作也很好，不是吗？”
　　Monica偏开头，我看到她眼里隐隐约约的泪光。越来越发现，她变得柔软了，好像坚强的外壳在不知不觉中被融化了。
　　我用额角抵住她的额角，手指和她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只剩无言。

　　我随即向公司提出了辞职。一个半月以后就要去新公司入职，时间紧迫，我得赶快处理完力基的交接工作。
　　总部几次挽留我，不仅提出要帮我加薪，甚至最后还提出可以跳过之前说的试用阶段，直接为我升职。不难理解他们的想法，目前公司业绩不错，算是正在扩张的阶段，但不久前Richard和Andy刚走，现在我又提出辞职，供应链部一下子少了三个主要成员，再加上又在年底，一时间肯定很难招到合适的人选，他们当然愿意开出更高的条件留住旧人。
　　只可惜，让我辞职的最主要目的并不是升职加薪，而是避开和Monica同处一个公司会带来的可能的麻烦。力基的条件再优，我也只能抱歉的拒绝。最终公司内部转岗，从别的部门调了一个人过来接替我的工作。
　　对力基，我不是不感激的。回顾自己的成长历程，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这几年里的变化。从几年前第一次离开，到几年后再次回来，除开工作，这里还给我提供了一个平台，让我在跟各个方面打交道的过程中变得更自信、更果决。甚至对离开了的Richard，现在的我也感激多于不满，毕竟，当年把我招进力基的人是他，而没有他的同意，我第二次也不可能再回来，更不可能和Monica再有交集。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一边做好自己的事，一边尽心尽力把手上的工作交接给新人。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常常要做到晚上七、八点才算结束一天的工作。但我心里是快乐的，这是一种被忙碌填满的笃定，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知道自己未来是可期的，知道爱的人是在身边的。
　　忙里偷闲，这天下班后我去佳爷家里看她。上次和她说完Sam出轨的事情以后，也不知道下文是怎样的。
　　Sam出差去了，家里请了一个保姆来照顾佳爷。婴儿房也收拾出来了，一面墙刷成了蓝色，里面还摆了不少婴儿的玩具。
　　我环顾四周，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但隐隐约约似乎少了些什么。
　　佳爷还有一个月就到预产期了，我有些忿忿不平。 “Sam怎么这个时候还要去出差？请一个保姆就能替代他照顾你了吗。”
　　“是我叫他去的。没必要留下来。他本来还想叫他妈或者我妈过来的，我坚持请个保姆就好了。”佳爷倒若无其事。
　　我叹一口气，现在知道这里少了什么：少了佳爷的在乎。她一贯是遇见不平的事就要拔刀相助的女侠，现在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反而现出不争不抢随波逐流的淡然模样，可见是真的淡了心。这样子的她，让我有些心疼。
　　我转换话题，“宝宝预产期在下个月，那是个双鱼宝宝了。据说双鱼座非常多愁善感，遇上你这么个火爆的辣妈，看到时候是谁把谁制服了。”
　　佳爷不屑一顾，“那还用问？我生他出来，他还不得乖乖听我的。管他是什么座，都得跟我听话，好吃好睡，别一晚上闹个不停折磨我。”说着，佳爷轻轻拍拍肚子，“宝宝，听到没有？”
　　肚子动了动，里面的宝宝遥相呼应，也不知是答应，还是表示抗议。我们一起笑起来。那一刻我真真切切感受到，有一个有灵性的生命即将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保姆做了几个菜，几乎没有放什么油盐，尝起来几近无味。佳爷倒是甘之如饴，看来是吃习惯了，我也陪她吃起饭来。
　　这当口，佳爷还有闲情逸致关心我，问我，听起来新工作不错，那女朋友的事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离婚？一直这样分居也不是办法。
　　那操心的语气，跟家里催婚的父母亲戚别无二致。其实说起来，我现在的身份十分尴尬，可以算是一个第三者了，这让我在面对不久前得知Sam出轨的佳爷时总是有些内疚，似乎伤害了她的人里面，自己就算一个。
　　当然我知道，佳爷并没有这么想，不然也不会一如既往的关心我了。我干脆一股脑把情况告诉佳爷，包括Monica的身份——之前只告诉她对方已婚，但并没有提及这个人是谁。
　　佳爷明了的点头，“难怪你要在快升职的当口心急火燎的换工作。”怎么每个人都猜到了这点。
　　“其实，要不是你已经有了这位Monica，我觉得Stacy和你倒挺合适的。”佳爷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差点被噎到。我和Stacy的那点隐隐绰绰，我自己都没想清楚，难道佳爷就看穿了？
　　“我又不瞎，是个人都能看出人家Stacy对你的上心了。”佳爷叹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你说你是在搞什么鬼，招惹的人不是Stacy这样的直女，就是Monica这种弯过但又结婚了的女人。”
　　我挽住佳爷的手嬉皮笑脸，“要不你来拯救一下我吧。我保证，我会对宝宝视如己出，和你一起精心抚养他长大。”
　　佳爷甩开我的手，“少来。怎么，直女和结婚的女人还不够，还想在你的传记上添一个已婚已育的直女辣妈吗？”
　　光想一想，我就头皮发麻，于是赶紧求饶。
　　又说笑了一会，我看佳爷也有些倦了，于是起身回家了。路上手机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我随手按掉，一分钟后这个号码发来一条信息：Hello，我是Ma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