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君归[阴阳师鬼切]》青希

8、8

　　离开源氏后，晴明大人便一直沉默不语，静子乖巧地坐在他身边，心中掀起的却是惊涛骇浪。

　　源氏作为世代累积威名的世家，向来与妖鬼势不两立，当代家主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除尽天下妖鬼的野心。可是谁会想到，以除鬼为己任的家族，暗中却也和妖邪勾结。

　　不会是羁押来的恶鬼，没有恶鬼在被阴阳师擒住后依然散发如此具有侵略性的气息。

　　她从前以为，师父和源氏的差别，仅仅在于他们对鬼族态度的区别，因此表面上相处融洽，暗地里互相争斗。或者说，正因为双方的出发点始终是为了人族，所以即使互相立场愿望不同，还是会彼此容忍。

　　但是如今，源氏——怎么会这样呢，静子自从得知源氏想要彻底挑起鬼族同人族的争斗后，便深恶他们，但即使是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白日所见所闻。

　　这种大事，“我们要禀告陛下吗？”静子听见自己茫然问道。

　　“不必，陛下早就知道了。”安倍晴明并未动作，只是平静地回答。

　　“什么？”

　　“未必是我们给陛下提醒，或许是他注意到什么，也想给我们提个醒。”晴明抬头注视静子，眼神已经恢复往日清明。

　　“所以那日，陛下派来的人是来寻您，而不是寻我。”静子机械地答道，可她竟然是在晴明出声提示后才想到这种问题。

　　“确然如此，陛下态度已经很明白了，皇室不想参与此事，无论什么妖邪，同源氏有什么纠葛，想来还是由阴阳师解决才是更好的选择。”他似乎已经有了对策，眉角舒展开，唇边也恢复了往日里云淡风轻的笑容。

　　“你眼里，源氏家主是什么样的人？”晴明心事既已有了思路，便也转开话题，打算好好给自己这徒弟上一课。

　　静子也明白晴明问这些的意思，顿时紧张地坐直身体，如同往日接受授课时一般仔细回忆起来。

　　“他是个非常自信的人，虽然家族最近没落了些，看他本人却能给人源氏依然如日中天的感觉。他能力也很强，无论是阴阳术还是单纯的武艺，或者看他的谈吐，都能感到此人绝非可小觑之辈。但是和他本人张扬的性子不同，他任家主后，源氏却从之前的横行霸道变得收敛了很多，于是所有人都猜到源氏在他的带领下会有所不同，却看不到何处发生变化。虽然看似性格外露，实际上又心思深沉，不可估摸。”

　　静子一边思考，一边讲述。说完之后心中一直不解之处似乎也有了解答。

　　“那你认为，他会任由自己的家族受其他族类摆布吗？”晴明循循善诱。

　　“他不会。”静子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轻呼一口气，缓缓露出笑容。

　　那盘踞源氏的鬼怪，气味如此清晰不加遮掩，除了他本身实力确实强横之外，也必然会有源氏未加掩饰的缘故。那些跟随阴阳头一起的弟子绝不会敢对此产生什么质疑，而有权质疑的安倍晴明，却会感受到此事本身的不寻常。

　　“世家阴私，自古有之，不必大惊小怪。但是那只怪物究竟为何，源氏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世人可以不知，我们却不能不知。”晴明手中把玩着折扇，眼中又有些忧虑。

　　“他此番，也是想向我试探。故意将家中丑事亮出一角，却没有求助，你说为什么呢？”他问。

　　静子文言也默然，倘若易位处之，自己绝不会把自己可以解决遮掩的家族丑闻放出一丝一角。可是如果真的露给某人，除了相信他不会透露给别人之外，定然是带了些求助的意思。

　　可源赖光会向别人求助？静子都想嗤笑自己的想法。她思来想去，猜测最有可能的情况：

　　“他会否有些问题犹豫不决，所以想看看如果是盛名在外的师父，遇到这些问题会如何处理？”静子说出结论，又觉得不对，难道他不怕师父出手会扰乱他本来的计划吗？

　　“是否如此，我们查一查就知道了。”晴明单手敲击了一下桌面，属于白狐后代的眸子狡黠地亮着。

　　他伸手画符唤来了童女，“听说鬼切前段时间前往了大江山附近，但是没有和酒吞童子碰面，便又折回来了。”

　　童女点头，然后毫不犹豫供出了静子：“静子和鬼切还接触过。”

　　“啊？我，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突然被点名的静子呆了片刻，也是，她都看见鬼切了，竟然没问问他去干什么——等等，他们是能问这种问题的关系吗？

　　晴明忽然低笑一声，似乎是想起来小徒弟之前的思路，调侃道：“的确，你没当场出手打一架可能已经看在为师的面子了。”

　　静子面上一红，唔，的确如此。

　　“但是你最好以后也不要同他动手，你不是他的对手。”晴明突然正色，又吩咐了一次。

　　静子本能就想反驳，怎么会，自己修行十年还比不过一把刀吗？可是想到鬼切本人，便只应了一句：“嗯。”

　　有些人，你要同他为难，只能在见到他之前下决心。而你同他接触一次之后，便再也不会想主动找他的麻烦。鬼切便是这样的人，他同静子以前斩杀封印的凶灵恶鬼都不同，他看起来同一个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实在无法就这么任性夺走他的性命。

　　“你也去大江山一趟，看看他要查的是什么。可能还会有一些踪迹。”晴明思考着吩咐，“保护好自己，小白会和你同行。”

　　“打不过我还是可以逃跑的，我倒怕小白听说是和源氏有关发疯呢。”静子回忆起自己从前和小白一起玩耍，无论打架时使出多么凌厉的招式他都会接下，永远好脾气地照顾自己。唯独不小心提到源氏时，他总会沉默不语，眼中迸发出凶狠的恨意。

　　后来静子从别人口中旁敲侧击出小白的过往，便十分怜惜，自己也不愿意再提那些烦恼事惹他不快。

　　“都过去了，无妨。”晴明也回忆起往事，那些都是他少年时去源氏求学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没想到时间倏忽而过，如今半妖的他已经长大，而小白却还是少年时的样子。

　　静子半信半疑，还是去找了小白，她说出此行目的后，小白的笑容确实消失了一瞬。

　　她忐忑地安慰：“都过去了……”然后又假装振奋：“说不定这次可以抓出他们小辫子，狠狠踩上一脚！”

　　她越想越有道理，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

　　谁知小白听完她所说，竟然哑然失笑，他微笑伸手抚摸静子的头顶，突然恶狠狠拽了拽她的头发：“小丫头，别以为个子高了，就可以不管我叫哥哥了。”

　　他收回手计算自己的年龄，不胜感叹：“让你叫哥哥都是便宜你了。”

　　静子“嘶”了一声抚摸自己的头发，小声道：“可是你按妖族算还是孩子吧。”

　　小白又恶狠狠看过来，静子连忙改口：“没有没有，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后，就认定你永远是我哥哥！亲的！”

　　小白这才满意地点头，只是他的心情明显因为往事的缘故，一直没法真正开心起来。

　　静子不想一路就这么安静下去，便没话找话，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测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小白话不多，偶尔嘲讽地笑一下，静子都怀疑他会突然化形去找源氏麻烦。

　　听说从前他和师父在一起时，两个少年也曾经十分嚣张过。

　　可是如今师父已经成为了以冷静温和著称的安倍晴明，当初的梦山之主也乖巧地如同一只被豢养的狐狸一般。也只有此时在静子面前，他的沉默寡言，让静子可以略微推测几分小白曾经的样子。

　　不知道未来，山下静子，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她迷惘地想了片刻，随即轻松一笑，无论怎样，有师父和小白在，自己总能过得安心自在的。如今平安京众人已经知道，她是安倍晴明的弟子，那么这一生，无论阳面还是暗面，她永远都会跟随在师父身后。

　　幸好师父也是宠爱自己的。

　　“可能有些奇怪的东西，你一会儿会碰到，不要怕。”小白的话打断她的思维。

　　“什么？源氏逃到大江山的小妖怪？”静子小心地询问，她又想到了小白的过去。然后故作轻松道：“没事，我会像师父一样，想办法给他真正的自由。”

　　“不是——”小白的声音中却带了犹疑，他张嘴想说，却又停了下来。

　　静子是晴明从前带回家收养的小女孩儿，这个孩子天分很好，晴明便也倾囊相授，期望她长大后也可以成为同样优秀的阴阳师。但是，虽然以师徒相称，在晴明和小白心里，却是将她当作亲妹妹一般看待的。

　　盼望她成才时，便恨不得教会她所有自己会的本事。

　　可是待女孩儿长大，又不愿意她真的踏入这污浊的尘世。小白自小便和晴明一起，感情亲如兄弟，他们对这个女孩儿的愿望也是一致的。

　　所以尽管她被培养地足以独自面对不使出全力的大妖怪，但是实际练手的也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和不可超生之恶鬼。

　　如今源氏的事情，倘若她牵扯进来，从此便再也无回头之路了。

　　小白曾经无法理解得同晴明为此争吵，但那时晴明却说：“以静子的性子，迟早会扯进这个世界的。与其让她猝不及防明白那些事，不如我们带她看。”

　　静子转过头来，纯净的眸中满是好奇，探究地看着小白。

　　小白却又哑住，他思前想后，换了一个安全些的话题来切入：

　　“你知道鬼切本来不是刀的付丧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