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君归[阴阳师鬼切]》青希

7、7

　　一周后，陛下的使者如约而至，到的却不是静子的庭院，而是晴明的庭院。

　　安倍晴明手持折扇，非常愉快地蹭了静子求来的这次机会，一同前往欣赏源氏利刃。

　　徒弟不懂事，拜访大族家主这种，还是要师父一起去比较有礼貌。当然更深层的原因是，以静子的程度或许还不足以洞察源氏的变化。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自然要谨慎更谨慎才行。

　　然而走进源氏宅院后，静子就发现，源氏的异样根本掩饰都快掩饰不住了。

　　明明是阴阳师居住的府邸，大妖的气息却浓郁到充满府内。陛下派来的使者还惘然不觉，在场的几个阴阳师却都变了脸色。这里哪儿还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简直像是大妖的居所！

　　静子心生不安，悄悄看了晴明一眼。

　　安倍晴明与源赖光两人正在谈论京都附近最近的怪事，交流甚是认真，甚至开始安排人手和相关工作。不多时，两个人都唤来自己的小厮，交代了讨论出的安排。

　　之后，晴明又聊起京都某位大人收集到的名画，两个人又是极其愉快地高谈阔论一番。

　　一看简直就是相见恨晚的挚友！

　　静子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偷瞄，可能这就是独属于大人物特有的虚伪吧。

　　这次毕竟是陛下亲自出口要求源氏将利刃展示一番，机会难得，顺便又叫阴阳寮中派来了些平日上进的新人过来一起观摩，作为他们平日里为京都安全尽心尽力照料的奖励。自然，作为阴阳头，武藏田间也跟随前来。

　　这几个小辈都尽力兜着脸色，可是他们依然不可避□□露出些许惊惶。

　　源氏的秘密就这样被他们发现，纵然他们无心与源氏为难，奈何源氏会不会从此将他们几个视为眼中钉。这哪是奖励，简直是天降无妄之灾。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一次，他们肯定不会再踏进那扇门来。

　　武藏田间作为老狐狸，早在源氏向他示好时便也曾经想过为何，如今结果揭晓，他心中反倒安定了些。他毕竟不是那几个初来做官的年轻人，家世人脉一样也无。单凭陛下将他派来最让人眼红的阴阳寮做头，便可知他身后亦是盘根错节。此时知道源氏把柄，只会让他和源氏的联系更加紧密。

　　那几个小孩，回去敲打一番后，倒是不妨顺手收作门生。

　　前途无量的年轻阴阳师，从此便是他武藏田间的棋子，真是源氏家主送来的好礼物。

　　他唇角微微勾起，很快又压抑下去，看上去与平日无什么区别，又严肃又正直，道貌岸然地跟在晴明和源赖光的身后。

　　静子跟在他身后，将武藏的微笑收入眼底，心中突然生出猛烈的不满。有才有德者步步艰难，蝇营狗苟者大行其道，难怪如今妖鬼成群，尽是这世间的冤魂。

　　以晴明大人的声名地位，在明知源氏的确有问题后依然要装作不知，继续探查。

　　这些年轻的阴阳师根本没有靠自己能力攀上权位的机会，像武藏田间这种小人却成为天皇陛下身前的大红人。

　　她前几日面见陛下积累的好感简直瞬间又败光了。

　　至于这宅中可能暗藏的妖物，除了晴明大人与她两人在担心究竟会否对京都造成危害之外，其他人可能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静子心中郁闷，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怕误了晴明的事。只如往日一般沉静乖巧地淡淡微笑，看向四周时如同一个未见过市面的满心喜悦的孩子。

　　幸好众人忙着同晴明打好关系，也没有人要她说话表态，只用走过场一般等待晴明与源赖光说完话后展示宝刃即可。

　　源氏不愧是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贵族，同晴明这种乍然而起的阴阳师不同，家中处处显示着非同一般的奢华。无论是建造房屋的木材，还是处处可见精雕细琢的装饰花纹，或者是呈上来的修长暗色匣子。

　　看到那个长匣，静子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这并不奇怪，在场的几个年轻阴阳师没有一个不为即将看到宝刃而兴奋激动的。

　　只是静子与他们不同，她已经见过鬼切本人了。那个严肃沉静的人，那个无意中摘下一朵花，不知如何处理最终赠予她的人，那个体温冰凉却看起来同正常人没有丝毫不同的人。

　　此刻正躺在这冰冷的匣子里面。

　　他本体是一把刀，如今只是作为普通的刀被展览，即使是作为源氏最宝贵的刀来展示。

　　静子心中泛起不知来处的疼痛，自己曾经也被晴明大人打算培养做一把有用的刀，但是最后也没有成行。虽然常常会去帮晴明大人做些不适宜外人所知的琐事，但是却也常常照顾静子本人的意见。

　　晴明大人培养她长大，告诉她她要做一个自由独立的人。

　　可是那把刀，明明拥有了人的形态和感情，却要永远做只听从主人心意的冰冷武器。

　　利刃通身仿佛都在闪着冰冷锐利的光，阳光下仔细观察还会看到周围似有若无围绕着的红色，那是沾染无数鲜血才会留下的痕迹。源赖光将刀拿起，掂在手中，迅速流畅地耍了一套刀法，室内顿时响起一阵赞颂之声。

　　无论再怎么凶狠的刀，也只是更加锋利坚硬而已，外表上实在没有特别突出的。

　　几个年轻人却都眼也不敢眨地紧紧注视着，仿佛只要熟悉这份外形，他们就能看透这把刀真正锋利的原因。

　　静子同样目不转睛盯着源氏家主手中的刀，心中却在回忆那日看到的鬼切。他腰间佩着的正是自己的本体刀刃，不知道他亲自舞起来时会是什么场景。

　　在战场上时，他会是独自作战，还是被握在家主的掌心战斗呢？

　　静子心中想着，眼前仿佛真得出现了鬼切，他拿起刀起手做了一个动作，整个人意气风发，大笑着冲向敌人。

　　忽然眼前白光一闪，是源氏家主舞动刀时不巧反射过来的光。静子被闪到眼睛，下意识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时便看到源氏家主已经将刀刃放回匣中。

　　源赖光满意地看向室内看呆的几人，爽朗地笑了一声，非常大方地提问：“各位小友今日为鬼切而来，源氏感到十分荣幸。你们已经见过我使用这把刀的场景，还想看些其他吗？”

　　他表面上向众人提问，目光却看向了静子。

　　另外几个人也都知道，他们今日能来都是沾了这位山下小姐的光，看到源赖光向她一个人询问自然也都没什么异议。

　　静子内心十分渴望亲自拿起这把刀，如此利器，又是习武道之人，怎么可能不动心。若能与此刀并肩作战，更会是多么让人心驰神往。

　　她痴痴望了一眼，却摇了摇头。

　　“赖光大人今日所展示的已经足够了，弟子们能看到如此利刃，已经惊喜地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怎么还敢请求更多呢？”

　　她轻笑着回答。

　　周围几人都有些暗暗泄气，虽然不能亲自碰到，但是这把刀如此难以一见，任何形式多展示一下都让人热血沸腾。这小姑娘还真是姑娘家，丝毫不懂宝器的价值，恐怕要来看这把刀也是图个新鲜吧。

　　周围几个年轻阴阳师各自腹诽，碍于静子是晴明的弟子，又身处源氏的宅院，才一个个不敢表现分毫。

　　“也对，兵器者，无情也。你们修行不够，还无法驾驭这把刀，若是一不小心将宝器变成凶器就不好了。”

　　源氏家主恰到好处地圆场。

　　静子垂下眼眸，她不畏惧这把武器无法驾驭，但是既然他本身有自己的意志，那么想要使用他，最起码也需要得到主人的同意吧。她心中这把刀的真正主人，并非此时接待客人的源氏家主，而是那个神色冰冷、不近世事的鬼切。

　　那个人既然已经有了独立的意志，就不应该继续被当作一把纯粹的刀。她心中鄙弃，只是这终究是别人家务事，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介意这种事情呢。

　　何况，静子抬起头来看向继续同源赖光闲聊的晴明，这宅院中妖物的气息如此恐怖，而源氏显然并没有受到妖物的任何影响，究竟有什么恐怖的事情，正悄悄在这京都悄无声息地发生呢。

　　她无法辨别这妖气来自什么，只能感受到其妖力甚是强大，或许不逊于自己曾在大江山见过的酒吞童子。

　　但是源氏却没有被其控制，隐隐还有互相牵制的意思，这种情况下妖气依然不逊于酒吞童子——难道那妖比他还要恐怖吗？只是想想这个可能，静子身上就抖了一层鸡皮疙瘩。

　　仅仅走到这里，稍后便要回去，但愿晴明大人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想出对策。

　　但愿那大妖也是一个可以控制的妖怪。

　　静子安静倾听晴明与源赖光继续极他们知识之止境互相吹捧，内心早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直到此次见面结束，她跟在晴明身后回到马车上，那股大妖带来的恐怖威势才渐渐消失。她与晴明对视了一眼，看到他眼中的重视，自己也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

　　几个年轻阴阳师则默默感叹安倍晴明大人与源赖光大人感情真是笃厚，竟然能将一次简单的见面表现地如同辩论赛一般精彩，然而他们想到今日所感受到的妖气，一股不详的预感又压在了他们几个的心头。

　　源赖光站在正堂堂前，目送他们离开后，忽然将管家喊了过来，吩咐几声之后也回到了堂内。

　　风雨欲来的平安京，各方势力彼此争斗，一场大戏已经拉开它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