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君归[阴阳师鬼切]》青希

29、29

　　有了天皇陛下的默许，静子在京都行事便安心了许多。

　　她此时已经回到京都，从铺子在闹市冒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处在各个世家贵族注视之下。不仅如此，安静了许久的市井街市，也为这个变化热闹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静子大改从前在京都外主动寻求帮助别人的行事作风，而是在自己刚买来的大宅中深居简出，只由孝吉和长松代为打理铺子。孝吉机灵，长松谨慎，他们两个正是最好的代言人。

　　每日傍晚，孝吉便将觉得合适的请求带来给静子，次日清晨她便会前往请求人的家中查看情况。若是方便，当即为他们布下阵法符咒，若不方便，则傍晚时再来为他们处理。

　　她穿着一身素白常服，衣袖上绣一两朵冰蓝色的鸢尾花，既素洁高雅又给人一种高冷不可侵犯之感。尤其是从不离身的白色锥帽，遮住面容，使人心生向往又徒生敬畏。

　　本来京都的阴阳师就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人物，终于来了一个没有门户之见的阴阳师，又是这样的不可捉摸。

　　童男童女化形成幼童和幼女的样子，除妖时便跟随在静子身后。童男身着青色和服，其上绣着碧绿枝叶纹路；童女则一身鹅黄，衣服上绣着振翅欲飞的黄鹂。两个孩子外貌都十分出众，嫩白光滑的小脸，肉嘟嘟的脸颊，圆滚滚的大眼睛，衣服又和普通孩童一般可爱，人们不敢招惹静子，就总是想讨这两个孩子欢心。

　　本来也是好办法，他们俩生得漂亮，开心时笑得又格外讨喜，总让人想到自己家可爱的小孩子，对他们格外怜爱。

　　直到有一天静子除妖时，两个小朋友依旧站立身后，那恶鬼的血喷溅了他们俩一身，那户的男主人都吓得跌倒了，转眼便看到那个小女孩儿侧过身来对他嘻嘻一笑，她脸上的污血还在脸颊上顺着往下流。

　　听说男主人当时吓得昏了过去。

　　后来别人也发现，这两个孩子每天跟着阴阳师，竟然对那些阴间东西毫不畏惧的。虽然说阴阳师身边确实是需要这样的人，但这种孩子，他们也不敢再去逗弄了。

　　面不改色看着恶鬼的孩子，那就算再可爱，能是活人吗？

　　童女发现他们的变化后，回到家就委委屈屈问静子缘由。童男立刻指责他：“谁叫你当时不擦擦就去看人家。”

　　童女更委屈了，“我看他那么怕，想安慰安慰他嘛。”

　　静子、童男：“……”

　　可这样更吓人好吗？

　　至于别人偷偷议论的关于童男童女不是活人的问题，他俩倒是没怎么在意。他俩不是人呐，明明是两只可可爱爱的小鸟。

　　无事可做的夜晚，静子便会换上夜行服，独自一人前往宫中拜见陛下。她法力和武术是比不上晴明源赖光那些人，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已经磨练成了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更何况此时已经脱离晴明麾下，在京都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天皇陛下的护佑，比起那些名门大族的同辈，自然更加值得天皇信任。

　　她留在天皇身边，除了检查皇宫环境，保护天皇安全，还承担着其他的任务。

　　首要说来便是成为天皇情报网的一分子，京都中的所有世家和大臣，包括那些阴阳师和非阴阳师，每天私下在做的事情，都有人汇报给陛下。这个事情她熟，从前跟着晴明大人时，很多情报也是由她来收集的。

　　其次便是替天皇暗杀一些不该继续存在世间的人。生杀予夺，本来就是帝王之权，可惜帝王活在人前，有些事却发生在人后，黑暗中抹杀掉一些存在，对于那些本来或许会声败名裂之人，又未尝不是一种温柔。

　　初次听到此事时，静子沉默了一下，也恭声应诺。

　　天皇含笑看着她，却没有多说什么，他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看穿静子的过去和未来，让静子在他身边待命时，时常产生自己也不过是天皇手中一粒棋子的错觉。

　　不过若是目的相同，做帝王的棋子，不丢人。

　　她回家之时，眸中神色沉沉，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就算是自己确实出色，天皇手下需要自己这样的人，但是既然自己来之前帝王就已经无所不知，让自己掺和进来，平白获得信任和权力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些。

　　她有自知之明，就算是师父，也不一定知道某些机密。

　　说不定，天皇抱着和她同样的念头呢。

　　她看着源氏的方向，这两年源氏接连办下几件大事，尤以退治大江山为最，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又怎知不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凛夜有寒风吹来，站在高处看下去，万家灯火皆飘摇。静子拉紧自己的外袍，北风硕硕，她想念鬼切在身边的日子了。

　　来到京都之后，随着天皇重用，她也有了些钱财。又接触到天皇的情报网，对平安京的官员情况更加清楚了。毕竟站在帝王身边，总比寻常人看得清楚些。譬如那位阴阳寮的阴阳头武藏田间大人，她曾经接触过，这个人虽然有些趋炎附势，和各个贵族都联系紧密，却也不失为知人善用。

　　阴阳寮中新来的阴阳师，但凡有本事又没背景的，都已经被他或是威逼或是利诱，纳入自己的羽翼。

　　各个世家看重的弟子，他也尽量安排妥当，让各家满意。

　　剩下那些无人问津的阴阳师，静子一个个观察过，多少有点问题。对他们来说，进入阴阳寮大抵就是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了，从此浑浑噩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地度过一生。

　　还有个最会看别人眼色的上司，说不得什么时候需要人顶罪，就会被抛弃了。

　　静子特意挑了个月上中天的晚上，从天皇陛下身边离开后，没有立刻出宫，而是在宫门附近的荷塘等待。

　　当夜月光甚是明亮，亮到足够让这位田间大人在偶遇静子后，看到她揭开锥帽后露出的正脸。那个锥帽正是特意为让田间大人看到而戴上的。

　　皎白的月光照射下，足够让静子看清楚武藏田间揭开真相时惊讶的脸。

　　她复又盖上锥帽，说话时带着微微的笑意，温柔地问道：“想必您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老狐狸眼睛一转，精明的眸子透着了然的光。他点点头，“最近声名鹊起的山下，杀小姐，没想到也已成为陛下最新的入幕之宾。”

　　本来不必点出的姓氏，此时说出来，便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她恭手低头，小声道：“还要多谢当年田间大人引见之恩。”

　　当年之事明明就是武藏田间自己想要争功，如今换个说法，他们倒仿佛真有了若干年交情一般。

　　果真武藏田间亦是捋了一下胡须，得意笑道：“荣幸之至。”

　　“只是妾如今等在这里，是对田间大人有事相求。”静子有些为难道。

　　“哦？何事？”

　　“您也知道，我初来京都，又乍然被陛下启用，总是有些受宠若惊。然而有些京都事，区区只是草民，并不了解应当如何处理，时常惶恐自己办事不力，有愧陛下教诲。不知田间大人可能帮在下寻找几个得力帮手，收作家臣。若是大人能帮这个忙，在下感激不尽。”

　　“阴阳师吗？”武藏田间沉吟片刻，“倒正是我可尽薄力之处。”

　　明月之下，武藏田间狡猾地笑着，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同狼狈为奸之人正在商讨不忠不义之事。

　　待他离开之后，静子便已猜到，明日又会有一批人再无仕途希望了。她摊开自己的双手，在月光下细细看着，依旧莹白细润，手指修长美丽，但这再也不是从前只爱弹奏乐曲的那双手了。

　　她本不愿惹尘埃，终于还是走进了这无处可躲的沙尘旋风之中。

　　次日听闻阴阳头突然对几个阴阳师大发雷霆，一阵发作之后，那些人便被赶出了阴阳寮。临走之时，武藏田间为他们指了条路，他们便来到静子的府邸前。

　　静子大惊，让他们分别做过了自我介绍，又装模作样考核了一番，终于才勉为其难收下了这几个。

　　其实私下里她早就清楚这些人往日的性格和阴阳术水平。挑了两个平素有点本事却性格别扭的留在自己身边，其他人全都送到了乡下去帮助鬼切。偌大一个学堂，自己离开后，除了几个年纪稍大的弟子帮忙带着后来弟子，就只剩鬼切一个人操持了。

　　他不累，静子还替他累呢。

　　分别已有半年，自然思念至极，只是山下杀白日被众多人盯着一举一动，夜里又要去面见陛下，实在忙得无法腾出时间偷偷去见鬼切。

　　若是这几个阴阳师去代为教习，从此鬼切便可有空来看看她了。

　　静子理完最近偷偷收集的源氏秘密，藏入书房一处隐秘的抽屉中，又布下小结界隐藏起来。直起腰来，舒缓筋骨时想，如今她也可以在明面保护鬼切了。

　　只是不知鬼切愿不愿意来京都，奔波数里，只为了见她一面呢？

　　她黯然地想，能来是能来，对鬼切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