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君归[阴阳师鬼切]》青希

25、25

　　那股大妖的气息消失了，为什么源氏看起来却和原来没有什么差别。

　　想起来以前她猜测那妖怪并没有被源氏完全控制，当时问过师父，师父让她再等等答案。可是如今答案师父尚未告知，他却将前尘往事尽都忘记了。静子心里难过，可是接下来还要应付源赖光，她仍需要打起精神来。

　　不多时，源赖光人便笑着出现，他脸上春风得意，甚至胜过从前。这都多亏他成功退治大江山的功劳。

　　大江山？静子心道不好，茨木童子万不可在这里和他发生冲突。

　　她趁师父正和源赖光客套，眼睛迅速瞄了一眼茨木童子，却看到他袖里隐约发着符咒的光，师父已经用符咒遮住他本来的气息，感受起来更像一个刚被收服野性未驯的式神。

　　难怪源赖光那么精明的人，进了屋子也没有发现这里有强大的妖怪正在旁虎视眈眈。

　　她听鬼切说过，源赖光退治大江山时，茨木童子恰好不在。是故他虽然听过茨木童子的名号，却也没见过茨木童子的化形，不想今日倒是方便了掩饰。

　　难为茨木童子竟也愿意为了救出鬼切伪装成师父的式神。他的仇人就在眼前，却微微低下头掩饰住了内心的恨意，倘若是鬼切在，他肯定忍不住。

　　听师父同源赖光也寒暄过一轮了，静子也提起笑容，笑着问好：“好久不见，赖光大人，您近来可好？”

　　源赖光此时才如同刚刚看到静子一般，眯眼笑道：“静子小姐？听闻静子小姐与我那刀一起离开了，今天一个人回来了？”

　　老狐狸，我为什么回来你不知道吗？

　　静子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也笑眯眯答道：“还要多谢源氏家主大人，在鬼切恢复记忆后将其转赠给我。如今我和鬼切已经缔结契约，而我的式神鬼切据说又误被旧主错带走，我很是不解啊大人。”

　　“如果鬼切哪里得罪了大人，我愿代为道歉赔偿，只是我的式神，大人是不是应该返还给我？”

　　源赖光扬起头想了一番，又敲了敲太阳穴，为难道：“我何时将鬼切赠给小姐，却是记不清了。不要是小姐一厢情愿就带走了吧？”

　　“大人记性不好，忘记曾经说过什么，那也无妨。但您总能记着是您默许我将人带走的吧，您贵为源氏家主，德高望重，和我一个小女子置什么气呢？”静子心里怒骂，这些权贵一个比一个无耻，外表却忍住怒色，只笑得脸都快要僵了。

　　“这个嘛。”源赖光继续为难。

　　“看来鬼切的确在此，小徒不懂事，或许当初弄错了什么也未可知。不过既然作为式神，首要就是忠诚于主人，才能与主人心意相通，战斗时也方便得多。既然你们二人都争执鬼切归属，不如将选择权利交给他本人来决定？”

　　晴明大人此时站出，提了个听起来十分中肯的建议。

　　“倒也是个好主意。”源赖光仿佛不经意朝茨木童子看了一眼，随后笑眼弯弯，欣然同意。

　　静子眼角一跳，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要不是知道晴明是站在她这边的，她此时必定要以为两人一唱一和来坑骗自己。

　　茨木童子，茨木童子，为何他会看向茨木童子？

　　她跟随在源赖光和师父身后，只见源赖光心情甚好，一边带路一边和师父谈论起了府里新培植的花草。

　　师父完全脱不开身，静子心里快速转着，思考着对策。他会将鬼切关押在哪里，鬼切不可能不反抗，那里是否有压制妖力的禁制？如果只是一般的禁制，茨木童子此时装作师父新收的式神，静静跟在后面就行，应该也不需要他做些什么，那忍耐一时，出来就会好了。

　　会不会有更加残酷的结界？

　　她想起来师父从前和她讲过，以前小白被源氏的人带走时，他们故意激发他的凶性，又用符咒控制刺激他。若是类似的结界重新出现，茨木童子的力量不是被压制，而是被激发出来，那师父的符咒会不会失去效用？毕竟只是临时的补救之法，断不会多么牢靠。

　　她想了这么多，实际上只在几步路之间。只因为时间紧急，她必须立刻做出应对。

　　安倍晴明同源赖光说笑时，仿佛不经意地回头看了静子一眼：“这种花静子也很喜欢，是不是？”

　　“是。”静子嫣然笑答。

　　她后退两步到茨木童子身边，和他说道：“可惜我们府里总也种不出这种繁茂富贵的模样，你也好好看着，回去和我一起研究种植之法。”

　　趁两人接近，她小声快速说道：“我要和你结个契约，回去就解除，你相信我。”

　　茨木童子答道：“会的，小姐。”

　　她心里说道，谢谢你，茨木童子。手里悄悄画起结契的姿势，快速在袖中画好阵法，向茨木童子拍去。茨木童子身形稍微摇晃了一下，单向结契时主人的意识会侵入式神体内一瞬，要被结契者不反抗才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完成。

　　否则两人的灵力与妖气对抗，绝不可能不被源赖光发觉。

　　一口血涌上喉头，茨木童子又咽了下去。

　　他相信的不是静子，他相信的是鬼切。那个愚蠢的小子已经被从大江山抓走两次了，第一次没人救得了他，第二次总不能故事重演。

　　静子作为结契的一方，自然也感受到契约缔结地如此自然。她也知道这信任背后是茨木童子对鬼切的关心和信任。

　　她眼里泪光一闪，又眨眨眼逼了回去。不管鬼切心里如何不放过他自己，大江山依然是他的家，这真是太好了。她以前和这几个妖怪并没有什么交情，唯一在意的也只有鬼切，如今第一次觉得那些除了鬼切以外的妖怪也都各自有自己的感情和意识，他们和她往日斩杀的那些失去意识只知作恶的恶鬼都不同。

　　她和茨木童子结完契约，也松了口气，心想马上就可以见到鬼切，无论如何，他总会选择自己。

　　可是心里却仍在惴惴不安，看源氏家主云淡风轻的样子，总觉得还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却想不出来。

　　曲折绕过源氏大宅中很多个院子，终于来到了他们羁押妖族的地方。没想到他们竟在自己家中设置如此血腥之所，又想到妖刀姬从人类硬生生被做成妖怪，又心生寒意，有什么是这家人不敢做的呢？

　　“就是这里，黄泉之塔。”源赖光带着骄傲的笑意冲他们介绍。

　　又状似无意地提醒他们，这座塔由特殊材料建造，妖怪步入其中，便会因为妖力被塔吸走净化而狂性大发，让他们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吓到了。

　　净化？静子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顺着刚刚立好的契约，她已经感受到茨木童子体内的妖血沸腾了起来，乱窜的妖力不仅失去控制，而且似乎被外力蹂躏着，如同在血脉之中失控打了起来，直让妖发狂。

　　源赖光看了茨木童子一眼，笑里藏刀：“不过有主的式神自然是不会受此困扰的。”

　　那四处搅动妖血的净化之力本来和阴阳师的力量同宗同源，可以由阴阳师控制安静。再由阴阳师安抚好躁动的妖血，式神便可安稳进出此处。

　　只是静子刚刚和茨木童子缔结契约不久，茨木童子妖力又过于强大，即使他本人愿意服从，浑身的妖力也不是静子轻易调配的了的。尽管净化之力确实与她灵力相认，却不认那妖血也是同一家，依然躁动着打算在茨木童子体内大打一场。静子使出浑身解数，来平静这两方，压力被她自己接过来，虽然她是阴阳师，也快被二者的排斥挤碎了。

　　何况她本就风寒未愈，这两方碰撞，差点使她眼前黑过去。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尖，维持住清醒，终于摸到诀窍，暂时安抚住茨木童子体内两方对峙的力量。

　　此时茨木童子身上亦是起了一层汗，看到静子竭尽全力帮他安抚那股净化之力，他也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鬼切被羁押在黄泉之塔的深处，路上处处可以听见妖鬼痛苦的嘶吼之声。静子缓过一口气来，立刻担忧起了鬼切的现状，她明明是和鬼切双向契约的，为何却没有任何感受？

　　安倍晴明突然向她走了两步，牵住她的手，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和她小声解释：“这里可以隔绝外面的灵力，所以你感受不到鬼切。但是既然契约未断，他就不会死，你不要太担心。”

　　他温润强大的灵力顺着手传了过来，缓解了静子的压力。这让静子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跟着晴明大人学习累了，他也会拉着自己的手出去逛街，想买些什么都可以直接和他要。

　　就如同现在一样，无论自己有什么需求，师父总是会尽量满足自己。就算师父失忆了，却依然会细心地注意到自己的需求。

　　终于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些惨叫声都已成为了遥远的背景音。静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幸好晴明的手安稳地传过来灵力，让她心里安静了许多。

　　“让鬼切自己认主人，你可要做好准备了？”源赖光打开门。

　　这是间空旷的刑室，鬼切被捆绑在正中央的架子上，满身是血，已经昏迷了。

　　静子猛地抖了下，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茨木童子，幸好晴明已经提前握住她的手，灵力稳定地传递给她，让静子忍着心里的无限痛苦又坚持了下来。

　　再次稳定后，她松开师父的手，冲过去就要帮鬼切解下身上的绳索。

　　“鬼切，鬼切，你醒醒。我是静子，”她轻声喊道。

　　“静子小姐，我劝你不要这么急着放开他，此时这妖怪暴走了，我可没有把握让他不伤到你。倒是你有没有力气保护自己我就不得而知了。”源赖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听起来却像恶魔的低语。

　　“为什么？”静子扭头问道。

　　手上却没有停下动作，她绝不允许鬼切在自己面前被别人如此对待。

　　正在此时，身上的压力一轻，她转过头看了眼师父和茨木童子，只见他默默在旁边为茨木童子阻挡着净化之力的侵蚀。刚刚他的灵力顺着静子的灵力已经接触过茨木童子了，他的灵力又远比静子浑厚，故此时竟然接替过静子的压力。

　　她心里感动，这下就算鬼切发狂，自己也足以自保了。

　　静子快速解着绳索，小声喊着鬼切的名字。又用灵力顺着契约涌入他的身体，试图帮他压制那净化之力。让她惊讶的是，鬼切的妖力竟然同净化之力没有排斥，扭结在一起，反而像是在合伙对抗什么别的一样。

　　她看向源赖光。

　　源赖光冷笑一声：“我源氏的刀，就算仍有妖力，又怎么会和外界那些肮脏的妖怪血相同。”

　　然而随着鬼切渐渐醒来，依然痛苦地哼了一声，静子怒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那就要问静子小姐你了，鬼切斩杀的那些妖鬼的怨魂化作瘴气，始终围绕侵蚀着他。按理说应该由阴阳师为他排除净化这些瘴气，而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阴阳师，你又做了什么呢？”源赖光嗤笑。

　　“妖怪竟然也会和阴阳师共情，真是愚蠢。”

　　静子心里轰地一声，她竟然从来没有发觉过，鬼切的身体并没有真得痊愈。他为什么要拖着病痛的身体也不肯告诉自己，让自己替他净化？是为了向那些怨魂赎罪吗？

　　“啊——”鬼切的表情渐渐狰狞起来，毫不掩饰自己受到的痛苦，他缓慢睁开眼睛，眼神中却是警惕和茫然，他忍痛问道：“你是谁？”

　　不知这两日受了什么刑，汩汩的血水随着他的动作又流出来，染红了已经被血液浸染过多次的底衣。

　　那件底衣以前是白色的，如今不仔细看已经找不到从前的颜色。

　　“我是静子，你不认识我了吗？”看着那些血迹，静子心痛地问道。

　　“静子？”鬼切艰难地思索，却回忆不起这个人。

　　他的目光越过静子，终于看到了静子身后的人，他低声喊道：“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