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末尾杉

5、人质

　　这里距离C市一千五百五十三公里，车程约24小时。蓝蓿坐上长途大巴，窗外白雄和岳浔朝她微笑挥手，她亦回报最灿烂的笑容。

　　躲在阴暗角落的白穆遥摘下帽子，目送汽车扬尘远去，金色阳光照耀空气中漂浮的微粒，他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如同这些微粒，被她一并带走了。

　　一切如常。自然保护区近日格外平静。白穆遥重复着学校上课，下课后回森林洞窟里掉毛的日子。他不想回家，蓝蓿的气味还在。

　　蓝蓿离开第三天，白穆遥下课后被一群女学生缠着讲题，讲了三遍竟还说没明白。正烦躁时，白雄来电，他借机将人打发走。

　　“阿遥，”电话背景声音嘈杂，“S县警方昨天查到一群偷猎团伙，”白雄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其中一员是客运司机，胆大包天！从我们那儿带了大量东西出来，在S县与其他人汇合时被发现，当时很混乱，有几个逃了。”

　　“需要我帮忙吗？”白穆遥快速走到无人角落。

　　白雄深吸口气，终于说到重点， “蓝蓿被他们带走了。”

　　白穆遥怀疑自己出现幻听，甚至一时控制不住冒出毛绒绒的耳朵。“什么？！”

　　“你先别慌，”白雄今晨接到电话时，根本没想到被绑架的人质竟是蓝蓿，直到看过监控视频，“据现场目击者说，车站临停休息时，蓝蓿在大巴行李舱找东西，可能发现了什么，刚好遇上那伙人准备转移赃物。后来小蓿高声呼救引来人们的注意，却被打晕做人质，警察抓了几个，剩余几个成功逃了…….你别着急，我已经在S县，我…..”

　　电话被暴怒的白穆遥无意中挂断，他一拳捶在墙上，颓然滑倒在地胡乱抓扯自己的头发。昨天？意味着她已经失踪24小时!

　　电话再次响起，还是白雄，“监控最后一次拍到他们的车，在金玉路和省道交界点，很可能过河进了两省交界的山区。接下来会继续搜捕，你走另外路线，我们分头行动，”那话那头愈发嘈杂，“我也很担心蓿蓿，你刚恢复，一个人小心点。”

　　大巴车在S县郊外的小车站临时停靠。蓝蓿上了个厕所，手机信号一直断断续续，还要坐十来个小时，实在无聊，翻了翻随身背包，才发现所有自然保护区的资料都被她放进行李箱。于是她到座位下的行李舱找自己的箱子，但她的行李箱已在颠簸中被挤到最里面，蓝蓿只好猫腰往深处拖拽，几个巨大的编织袋靠在角落，她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空气清新剂的香味，混杂无法掩盖的腐败、血腥的臭味。直觉和好奇心驱使，蓝蓿拉开口袋，里面还是口袋，她连续拉开层叠的袋子，在第七个里面看见了动物的皮毛。这时身后响起连串的脚步，她被他们发现了。

　　蓝蓿昏昏沉沉的醒来，感官复苏，疼痛和寒冷令她咬紧牙齿。那群暴徒将她打晕带走，再醒来时已在黑暗囚室。本是客运司机的年轻男人推门而入， “杀了你倒便宜你了。”他掐住她的脖子，“臭婊子，我的人生都被你毁了！”

　　蓝蓿本能的拼命挣扎，男人狰狞扭曲的脸近在咫尺。被毁掉人生的是谁？那些编织袋里装满动物皮毛、骨骼，令她想起曾经轰动全国的藏羚羊偷猎事件，成百的母羚羊被残忍杀死，大都怀胎或产子，许多刚出生的小羚羊仍守候在已被剥皮的母羚羊身边发出阵阵悲鸣，然而等待它们的只有活活饿死。多少无辜生灵惨遭屠戮，本就脆弱的自然生态系统因人类的残暴愈加风雨飘摇。如果因果报应，善恶轮回真的存在，那就不该是她！

　　下一秒，蓝蓿被重重甩到墙上，像块破布扑倒在地。她剧烈咳嗽，张嘴大口吸气。又被狠狠扯住头发提起来，男人踹了她一脚，如愿听见她的痛呼。接着又是几脚，蓝蓿瞳孔扩散，马上要晕过去。

　　啪。一个耳光再次将她扇到墙上。天旋地转，耳边轰鸣，眼前一片模糊。

　　蓝蓿昏蒙中听见衣服撕裂的声音。她清醒过来，终于开口哀求，“不要，不要，求你不要…….”

　　有人踢开了门，“你搞什么！刚大嫂说警察已经往我们这边来了，你要不弄死她，要不带上，我们立马上山。”

　　“带着她。”男人冷笑整理自己，又朝蓝蓿踢了一脚，嘶哑狰狞的声音穿过耳膜，像魔鬼的宣告，预示她将经历更可怕的折磨。

　　意识昏沉的蓝蓿被扔进装过动物尸体的麻袋。再醒来，她手脚被缚，绑在一颗松树旁，仰头只见晴朗星空，不远处男人们围坐在一起吃东西。她闭上眼，想到了死，想起了爸爸妈妈，想这二十四年人生的悔和恨，她还留恋这个残酷温暖的世界，她还有爱的人放不下的感情，可她没办法承受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只能去死，死了就不会痛苦。

　　那群人填饱肚子，嬉笑着向她走来。

　　白雄和当地警察挨家挨户的查，白穆遥没进村，他直接上山。这里的确有蓝蓿的气味，但似乎是几小时前留下的。最可能就是藏到山里了，白穆遥变成雪豹拔足狂奔。

　　“不要，呜，不要。”蓝蓿被他们推倒在厚实的草地上，一人按住双手，一人按住双脚，肮脏的手伸上来，饥饿疼痛寒冷乏力，蓝蓿拼尽全力疯狂挣扎，“滚开！”

　　眼睛渐渐看不见，只有一片死寂的黑。

　　猛兽的长啸令她从绝望深渊回魂，身上的重压消失，四周响起人类的惨叫。

　　白穆遥哆嗦着将蓝蓿裹起来，一遍遍舔舐她脸上的血迹泪痕。不敢想，再晚来一步她会怎样，刚才自己差点失控到生吞了那几个杂碎。

　　“白穆遥……”昏迷中她喃喃低语。

　　“脑震荡、肋骨骨折、全身各处软组织挫伤、脱水，”女医生扶了下眼镜，“其他部位我检查过了，未遂。身体的伤虽严重但可治愈，心里的伤，恐怕难好。你们最好提前为她找个心理医生。”

　　白雄试图把埋头蹲在地上的白穆遥弄起来，“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后者纹丝不动，白雄叹口气俯身，“活着就好，总能慢慢恢复….”他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因为猛兽弟弟在哭，无声的泪透过指缝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