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末尾杉

18、希望

　　刘哥带着当地公安一起来了。边境线敏感，有些违法犯罪行为屡禁不止，春风吹又生。偷猎野生象属于重大恶性事件，在全球象牙禁贸的情况下，还有人为牟取暴利铤而走险，若不严查严判，势必助长黑恶势力，严重威胁公民和野生动物的安全。

　　负责案件的森林公安一行五个。年轻的女警见到白穆遥就开始脸红，白穆遥倒丝毫没受影响，从容的接受问询。

　　吴佑醒来，想起那头生死未卜的可怜小象，积极配合回忆昨天的经过。

　　“爷爷病了，我听叔叔婶婶们说，林子里有种草可以当药卖换钱，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不知不觉天黑了。我走得深，天一黑，有点分不清方向，就打算在树上窝一晚。待了会儿，我听见响动，好几只大象经过，然后，”吴佑后怕的打了个哆嗦，“我只听见低哑的枪声，好多人围在前面，离我几百米远，我看不清，慌慌张张的摔下了树，一只小象朝我冲来，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蓝蓿替他擦眼泪，柔声安慰，“小佑没事了，叔叔阿姨会找到那只小象的。”

　　白穆遥把其他人带出病房。

　　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又来了几人。

　　“吴警官，麻烦您让目击者配合我们….”一身冲锋衣牛仔裤马丁靴的帅气姑娘匆匆走近。

　　白穆遥微微侧身，那姑娘只见了他侧面的模糊轮廓，竟一时呆住。

　　“白穆遥？”她不敢置信的叫他。她没看错吧？怎么可能，居然遇到他!

　　听见自己名字，白穆遥惊讶的回头。

　　周围几个的视线在他二人脸上逡巡，英俊的男人一脸迷惑，姑娘满面惊喜，似乎有故事？

　　“同校七八年，一起上课四年，你不记得我了？”邱檬又朝他走近几步，白穆遥太高，怕他看不清，她踮脚向他靠了靠，几乎要贴上去了。

　　这时，蓝蓿推门而出，正好听见他说，“邱檬？”

　　白穆遥边说边后退，发现蓝蓿立在不远处的病房门口，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这头。他记得邱檬，本科四年同个系，研究生博士读了相同方向，谈不上熟识，偶有交集，只算认识而已。

　　“小邱你们待会儿叙旧，”带队的吴警官打断两人寒暄，“我让小陈和阿东与你们一道搜救落单小象。这位白先生昨晚去过事发现场，既然你们认识，也好沟通，先锁定大范围，再找。”

　　邱檬笑得格外开心，“吴警官，这位白先生可是我们A大生物系之光，学霸中的学霸，保护生物学博士，有他在，绝对事半功倍。”那时众人眼里的白穆遥，高冷、神秘、不与任何人亲近，甚至不住校，成绩一直稳居榜首，活成了学校里传说中的男神。

　　“年轻人优秀！原来也算你们救助站的人。那就辛苦了，今天之内务必找到落单小象。”吴警官赞许的朝白穆遥点头，带着其余人迅速离开。

　　“白穆遥，事不宜迟，我们走吧？小象受到惊吓很可能带着伤，恐怕他……”邱檬是真着急，伸手抓住他手腕欲走。

　　白穆遥立刻甩开，退后好大一步，冷冷开口，“邱同学，麻烦你注意点。”

　　他满脸疏离冷漠，邱檬被当众下面子，有点挂不住，急切解释，“你很清楚小象情况危险，我们需要你，来不及了。”她明白自己过于得意忘形，这可是白穆遥，她整个大学时期憧憬的人，从首都到边城，茫茫人海，她竟能与他相遇，她没法维持清醒，他们如此有缘。

　　白穆遥的确担忧小象，但邱檬热情到让人反感，更何况不久前他才对蓝蓿说，再也不丢下她一个……

　　和蓝蓿一起站在病房门口的刘哥被邱檬主动又自来熟的架势震惊，小声和蓝蓿嘀咕，“小姑娘，你还杵这儿干嘛呢？赶紧到你老公那儿去呀。”

　　“他不是……”蓝蓿尴尬的错开视线，思绪混乱的翻搅，白穆遥居然是A大的，是父亲真正意义上的学生，名正言顺带出来的博士？她从未想过，一个低调沉默在高原城市教书的中学老师会有这种学历，她竟默认他一直生活在篷铎从未离开。又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同学，摆明对他有意，情敌怎么那么多，红月的事情还没弄明白。

　　白穆遥没理邱檬，疾步走至蓝蓿面前，“我得去找那只小象。”

　　“嗯。”蓝蓿乖顺的点头，垂眼没看他，“你去吧。”她还未消化刚才听到的事实，曾经无知的盲断让她莫名羞愧，一时陷入深切的自我怀疑，他是遥远璀璨的星辰，大自然孕育的奇迹，自己何德何能被他偏爱呢？

　　“和我一起去好吗？”白穆遥撩起她额前碎发，好看清她眼里闪动的情绪，有不安惶恐，躲闪胆怯。他温柔的捧起她低垂的脸，重复道，“和我一起去。”

　　她依旧茫然若失的望着他。

　　无声对望十几秒后，白穆遥惊觉自己似乎又陷入那一片晶亮柔和如湖泊般的眼里，他伸手捏住她腮边的软肉，“想什么呢？怎么呆了？”

　　滚烫指尖触及冰凉脸颊，蓝蓿猛的惊醒，他亲密的小动作让她有点害羞，掩饰的小声假咳，“你确定要带上我？我怕拖你们后腿。还有小佑……”

　　被塞一嘴狗粮的刘哥急忙表示他留下照顾吴佑。

　　时间紧迫。蓝蓿忽被自己的扭捏恶心到。她当然想跟着白穆遥，既然他愿意也没嫌麻烦，那她还纠结什么。

　　蓝蓿刚想答应，邱檬从旁靠近，牵起嘴角，露出无懈可击的友好微笑。“这位是？”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希望破灭。从飞扬的喜悦到坠地的失落，只短暂几分钟。那个令人很难忽视的漂亮女孩，难道是白穆遥女友？男神竟会喜欢一个人，态度柔软甚至卑微的讨好，邱檬攥紧的指节用力至发白，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蓝蓿。”白穆遥牵起蓝蓿的手，冷冰冰的回答，“我女朋友。”

　　额，白老师变得好直接，被盖章“女朋友”的蓝蓿心里放起烟火。

　　“小姑娘看起来不太好，搜寻工作比较辛苦，我觉得……”

　　“没事，我能照顾她。”白穆遥不耐烦的皱眉。

　　“那就快走吧。”邱檬迅速转身，难堪得满脸通红，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大学时她从没想过表白，现在什么都还没说，居然就被他莫名其妙的拒绝。

　　最后，蓝蓿白穆遥与当地森警一辆车在前面带路，邱檬带队的野生动物救助站一行跟在后面。

　　正午的阳光炽烈，水汽蒸腾，闷热潮湿。白穆遥牵着蓝蓿走在最前头，微弱的风带来腐败的气息，百米外便是昨夜象群受袭之地。

　　邱檬检查死亡大象的尸体，白穆遥与其余人开始搜寻小象经过痕迹，森警陈均亦和彭东拿出无人机俯拍四周环境。天空蓝的染人肝肺，浓荫将大块的蓝围成一只狭长的眼瞳，仿佛向地面燥热的万物施术催眠，令人意识到一种不安的美。气氛凝滞，压抑的悲伤在众人之间徘徊，蓝蓿看见邱檬悄悄抹泪，她帮不上忙，静静在一旁等待。

　　“找到了！”运气不错，彭东用无人机发现了小象的位置，它困在一方蓄水池里，长鼻轻轻晃动，还活着！

　　“你们能联系一台挖掘机过来么？只能将蓄水池挖开，才能救它。”白穆遥托腮思索，“还得和当地村民解释，需要你们申请专项资金来解决后续赔偿。”

　　彭东点头，迅速打电话落实挖掘机。小象所处位置距离他们不远，看来昨夜惊慌中没跑一会儿就掉进水池。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成功营救了精疲力竭的小象。一开始它见人接近，不停尖叫发抖，邱檬拿食物靠近不行，经验丰富与亚洲象群有过多次接触的彭东不行，只有白穆遥可以，他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下，缓慢安稳的走到小象身边，轻抚它的鼻子，小象渐渐平静主动进食，温顺的让白穆遥检查它的身体。

　　或许是动物天生的直觉，让小象只接受不算人类的白穆遥。他们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灿烂艳阳中，失去至亲的幼崽带着无法抹去的伤痛活下来，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邱檬需和同伴跟随小象去救助站，临走时频频回头，望着白穆遥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后走向并肩而立的白穆遥蓝蓿。

　　“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得走了，”她瞟了眼蓝蓿，鼓起勇气对白穆遥说，“白穆遥，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万一后续遇到什么问题，可能需要你帮忙，还有，这次多亏有你，我想请你，还有你的女朋友吃顿饭。”

　　白穆遥面瘫脸，毫不犹豫的拒绝，“不……”

　　“都是同学嘛，能遇见挺有缘的，”蓝蓿打断白穆遥，她太明白邱檬眼里闪烁的期待，一时不忍，“你电话多少呀？我拨给你……”

　　最后倒是蓝蓿和邱檬互留了联系方式，还约定在R市吃饭。

　　白穆遥面色阴沉，抱手站在一旁。他明明注意到蓝蓿因邱檬出现很不开心，过了几小时的现在，她不仅帮对方解围，甚至开始交朋友。还有他始终耿耿于怀的，那个叫黎沐的小白脸，到底哪里好？蓝蓿最无助难受的时候竟然选择来找他？她到底怎么想的？

　　蓝蓿和其他人一一告别，转身看见白穆遥不爽的搓头发，一滴热汗自额头淌下，沿冒着青色胡茬微仰的下颚，落进衣服里，纷沓游移的叶影覆盖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

　　蓝蓿的心跳陡然失序，“我们去小佑家骑电瓶车回学校吧？”她扯了扯他的衣角。

　　“嗯”白穆遥蹲下身，“你太累了，我背你。”

　　蓝蓿面前是他被汗水打湿的后背，“走啦，你不也累嘛，我自己走。”蓝蓿抱住他胳膊，将他拉起来。

　　“不让背，那就抱吧。”白穆遥打横抱起蓝蓿开跑，轻盈穿梭在雨林中。

　　“白穆遥！”蓝蓿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怀里的她脸红瞪眼，可爱极了，放飞自我的豹子大笑着吧唧一口亲在蓝蓿脸上。

　　耳边的风轻柔，她回吻了他，于是瞬间产生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