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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谁的血 ...


  •   山里下了整夜的雨。潮湿雾气从森林深处向外蔓延,渐渐笼罩整个云溪村。

      蓝蓿前一晚枕着白大猫的胳膊睡着,早晨醒来,人照例不知所踪,她只摸到一手毛。蓝蓿打了个喷嚏,额,白穆遥换毛期到了?她突然想起当时她受伤,在蓬铎自然保护区待过的“神秘”洞窟,原来那里是白穆遥的野外洞穴啊?自己躺了整夜,暖和舒服的毛毡原来是他自己掉的毛!

      “傻笑什么?”白穆遥倚着门框,“起来吃早饭。我和邹校长说好了,你今天再上一天课,下午4点放学,我送你回市里。程枫请假,我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程枫请假?”蓝蓿从花痴状态清醒,“有危险?你准备怎么做?”

      “所以邹校长今天会很忙,她不仅要上课还要做饭,你如果有空,赶紧起来帮忙。”白穆遥直接岔开话题,转身关门下楼。

      窗外雾气弥漫,辨不清青葱山林蜿蜒溪水,视线里的一切缥缈模糊,白色水汽像翻滚的烟尘,沉重压抑。蓝蓿忧心忡忡,她曾与偷猎的亡命徒狭路相逢,万幸才捡回的命,直到现在还残留阴影。她明白他的顾虑和担忧,也愿意配合他的安排,只是万一,如果万一他有危险,她该怎么办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不好,有个学生迟迟没来上课。小男孩叫吴佑,六岁,住的地方离学校最远,几乎已到两国相接的茂密的原始森林边界,父母长期在外打工,家里只有爷爷奶奶,靠种菜养鸡维持生计。

      四点放学。邹芸英决定亲自去吴佑家里看看。

      “你俩也赶紧走吧,晚了下暴雨的话,开车走山路不安全。小蓿回去好好休养,你家穆遥暂借我几天,新老师很快能来了。”

      “吴佑,不会出什么事吧?”蓝蓿虽然只待了一两天,但挺受孩子欢迎,其中一个就是吴佑,昨天还缠着她唱歌讲故事,放学前和她约定,今天要听故事结局,怎么失约不来呢?有没有可能在路上出事?

      邹芸英皱眉不说话。白穆遥也站着沉默。三个人其实都有不好的预感。

      蓝蓿靠近白穆遥,小声询问,“要不我们明天走?这会儿和邹阿姨一起去找吴佑,没事最好,万一有事,多个人帮忙也好。”

      白穆遥脸色阴沉,程枫请假,很可能去做准备了好几个月的大事,具体什么事他还没搞清楚。蓝蓿早一天离开,早一天远离危险,她本身并没触及程枫等人的利益,但她是他“女朋友”,万一程枫察觉自己正在调查,必然牵连蓝蓿…….

      蓝蓿见他半天没反应,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嗯?你觉得呢?”她微扬起脸,朝他眨眼,是讨好的模样。

      “好。”白穆遥懊恼的咬牙,面对她,自己根本没有理智!

      邹芸英骑一辆电瓶车,白穆遥骑一辆载蓝蓿,山路七拐八弯,辗转一小时终于来到吴佑家附近。泥泞的羊肠小道仅供人行,三人深一脚浅一脚,步行十多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

      吴佑不在家。

      “娃娃一大早出门上学去啰!”老奶奶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喝茶。

      屋里响起连串的咳嗽声,老奶奶不好意思的道歉,“娃他爷爷最近病了,正休息呢,我去看看。”

      邹芸英完全慌了,蓝蓿安抚的拍拍她肩膀,心里悬起大石头。吴佑失踪,可他们沿路过来,没发现任何孩子的踪影。两个老人自顾不暇,都不敢让他们知道孩子不见了。

      “邹姨别慌。”白穆遥握紧茶杯,看着袅袅烟气思索对策,“山里大,沟沟弯弯多,现在必须发动熟悉地形的人找孩子,您对附近的村民熟吗?”

      “熟!这片我都认识。但小佑家住的偏,最近的邻居骑车过来也要二十分钟。”

      “您看这样行吗?您发动周围邻居进山找孩子。我也去找,我学的野生动物保护,野外经验丰富,有点儿特长。还有,这事儿恐怕瞒不住两位老人…….”

      “我先报警。”蓝蓿拨出电话。虽然失踪48小时才予立案,但情况特殊,孩子发生意外的可能偏大。

      吴佑奶奶掺着虚弱的爷爷走出来。

      “老师们呐,麻烦你们专程跑一趟哩。跟老爷子说实话,是不是我家佑佑出啥事了?”

      蓝蓿和邹芸英交换了眼色,“爷爷奶奶你们千万别着急。”蓝蓿走上去,老爷爷正咳的喘不上气,她轻抚老人的背,“小佑他今天没来上课。我们已经报警,准备发动老乡们一起找。也说不定过会儿小佑自己回来了。”

      “山里没有猛兽,只有些野生象群,小佑最多在哪儿摔了,我们仔细找,一定把他带回来。”邹芸英红着眼安慰。

      吴佑奶奶眼底蓄起泪,爷爷咳嗽之后哀叹连连。

      “佑佑听话懂事,家里粗活重活都是他做,最喜欢上学,不可能贪玩不去,我可怜的娃娃啊…….”奶奶直抹眼泪。

      浓雾整日不散,越积越重,天色晦暗,快黑了。

      邹芸英疾步出门。蓝蓿安静的陪在老人身边,她很清楚即使她也想帮忙找人,可夜晚深山,自己跟去只会拖人后腿,不如留下陪两老等消息。

      白穆遥朝他们要了一件吴佑的贴身衣服。出门走了几步,忽而吹来一阵风,风里依稀带着鼓噪的血腥味。

      他没再犹豫,又折回去。这里偏僻,连条狗都没有,两位老人还好,身无长物,年老体衰,他们对那些人没什么威胁,那些人对他们也没兴趣。可是万一碰见蓝蓿……漂亮的年轻女人,一看就不是当地人,极有可能怕她走漏风声直接灭口,或者正好掳走…….

      “怎么了?”蓝蓿看见白穆遥折返,惊的站起来。

      “跟我一起去。” 就算路上可能遇见危险,但她首先必须在自己视线内,有他在,不可能让她出事。

      蓝蓿疑惑的望着他,却什么都没问,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心温暖柔软,令她倍感心安,不管去什么地方,任何地方,只要有他,就很好。

      “跟紧我,一切都必须听我的,明白吗?”白穆遥郑重严肃的嘱咐道。

      蓝蓿嘴角勾起,露出小小梨涡,“白老师,你第一次带我进保护区也这么说。那时候,你挺烦我这个大包袱的吧?今天我保证,所有行动听指挥!不给你添麻烦。”

      白穆遥陡然握紧她的手。眉头紧蹙,显然非常不高兴。怎么可能烦她?当时他是烦自己不能控制身体反应。

      “你乱说。我从没嫌你烦。”白穆遥矢口否认,在蓝蓿看来颇有些事后不认账的无赖。

      “我乱说?”蓝蓿震惊,“你那时候跟我说句话都嫌烦,嫌弃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好不好?”

      “我没有。”白穆遥面色不改,持续否认。他总不可能说,哦,因为我对你有强烈的生理反应,还有一点点的喜欢,怕在你面前丢脸,所以表现出来就有点凶巴巴。不过,幸好现在已经可以淡定的拉小手……

      好吧。蓝蓿放弃。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小佑情况不明,他们还在搜救路上,她不和他计较。

      不到七点,天色全暗,夜风阵阵,渐渐吹散雾气,蓝蓿拿出手机想打开电筒。

      白穆遥阻止她,“跟紧我,别开灯。” 黑夜里的灯光明显,容易暴露。他从风里听见了枪声,遥远又细微的声音,人类无法分辨,但他可以。偏北的方向有吴佑气味,白穆遥踌躇不前。他没那么伟大,如果危险发生,他肯定毫不犹豫先保护蓝蓿。可六岁的孩子,生命才刚刚开始,白穆遥咬牙,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他揽紧蓝蓿继续往前。

      月亮升起,如钩弯月流泻寂静的光辉,蓝蓿察觉白穆遥的紧绷,愈发小心翼翼。

      白穆遥将蓝蓿护在身后,他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子弹的硝烟味。山风吹动树叶,森林宁静平和。没有其他人的气味,听不见人类活动的声音,那是谁,正无声的绝望的流血呢?

      再向前走了十步,透过浓密树影,只见一小块开阔草丛,蓝蓿捂住嘴,没让自己发出惊叫。

      幽冷月光下,灰色的庞然大物卧倒在地。暗红的血浸染湿润的草地,流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白穆遥示意蓝蓿躲到树后。他独自上前查看。两头成年象,蜷曲身体,半张脸和象鼻被砍下落在一旁,象牙已不知所踪。失去脸和鼻子的大象依然在抽搐,不停摆动四肢,它们还没死,活着承受割脸剥皮的痛苦和恐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白穆遥喃喃低语,轻抚大象痛苦战栗的躯体,那些渣滓竟还生生剥走一整块象皮!

      几步之外的蓝蓿,清晰的看见他泪流满面。她曾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飞机场等许多公共场所,瞥见抵制象牙制品的环保公益广告,可即使有当红明星代言,疲惫的人们仍木讷的从广告面前走过。此刻,残忍屠杀活生生的上演,撞击叩问她的灵魂,蓝蓿深深的呼吸,无处安放的手指来回摩挲树干粗糙的纹理。

      猛兽在大象的尸体前悲痛落泪,而自诩高贵的人类却为牟取暴利,残杀无辜生灵。蓝蓿不忍再看,抬头仰望高悬的月,眼泪顺两颊滑落,她心跳如雷,不知所措,她想道歉,为人类的贪婪,索取,狂悖,可还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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