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末尾杉

13、黑暗影子

　　白穆遥很快放了手。两人保持半步的距离沿小操场慢慢的走。一个思考该从何说起，一个还没完全清醒，沉默着渐渐走出了校门，蜿蜒小路上零星立着昏黄的灯，偶尔有当地人骑车经过，都好奇的打量他们。

　　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蓝蓿不知何时落在白穆遥身后，他天生警觉，条件反射大力去捞她，迟钝的蓝蓿脚下悬空，手忙脚乱中搂住了白穆遥的脖子，于是，她挂在了他身上……

　　摩托上的两个小青年轻浮的吹口哨。

　　“放我下来啊。”她轻轻的，小声的说。

　　白穆遥：……

　　最后两人同时松了手。默默对视片刻，蓝蓿先绷不住，笑起来。

　　白穆遥抬手抚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罕见的露出温柔微笑。他拉了她的手，将她护在里侧，“我们去溪边坐坐。”

　　蓝蓿握着男人温热干燥的手掌，漫无边际的想几天前，几个月前的事，她越想越清醒，搞半天居然真被□□了，打脸来得太快，刚才在阳台，头脑发蒙，意识模糊，没反抗没拒绝，现在怎么也直不起腰来说狠话，败了，完全败了。

　　她试着抽出被握住的手，稍微用力，白穆遥立刻抓得更紧，“怎么了？累了？”

　　蓝蓿无奈的摇摇头，彻底偃旗息鼓。算了，不和他计较之前的事，除非他再拿生理本能当借口，那她这回一定打爆他狗头！唔，错了，豹头。

　　万籁俱寂，偶有蛙声虫鸣，流水倒映星光，波纹闪闪。蓝蓿坐到溪水旁，脱鞋伸脚，清凉的水抚过，她满足叹息。

　　白穆遥紧贴她坐下，头一歪搭在她单薄的肩上。她矮他不少，又太瘦，其实一点儿都不舒服，可他卸下沉重的心理包袱后，无时无刻都愿意黏着她。

　　这大哥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白穆遥，你干嘛？”蓝蓿哭笑不得的推他。

　　“昨天一夜没睡。”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半个身体都靠上她，“我好累。”

　　猛兽撒娇，蓝蓿完全招架不住，甚至主动调整姿势让他靠得舒服些，“为什么不睡啊？”

　　“你在旁边，我睡不着。”

　　“有没有搞错？我都不怕你这个大型食肉动物，难道你还怕我怎么你啊？”

　　“因为做梦都想吃了你，所以你真躺我旁边了，我就紧张兴奋得睡不着。”白穆遥声线平稳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蓝蓿：？？？！！！他是不是在说骚话？

　　“我忘了你是野生动物，其实用不着睡屋子里，等会儿你就自己解决吧。”她作势要站起来。

　　白穆遥哪舍得放她走，前一刻还眯眼打盹，后一秒没控制好力道，把人压草丛上了。

　　“不怕我？”他存心吓她，“搞清楚食物链了吗？没想过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半人高的草丛，没有灯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这家伙打算放飞自我了吗？突然变这么野，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她。虽然她真的很喜欢他，但要在这里吗？蓝蓿伸手抵住他硬邦邦的胸口，手心传来滚烫的温度，她更紧张了，抖着声说，“不要，不要在这里……”

　　她在误会，鹿一般晃动的眼里满是他的倒影。白穆遥心底那股暴虐炽烈的冲动刹时燃起，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渴望。

　　白穆遥松开她，翻身躺倒，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了桎梏的蓝蓿缓过神来，羞耻的捂住脸，刚才说的什么啊！

　　“对不起。”白穆遥平复了猛烈的心跳，“其实我自制力不太好。”

　　“什么意思？你早过了那什么期，你说清楚。别一来就道歉，谁要你道歉……”蓝蓿越说越小声，有点委屈。

　　“蓝蓿，我……”

　　蓝蓿屏息凝神等待后文，一秒两秒三秒，他居然卡了？有本事做没本事给个说法？她愤怒转身，想找他理论，却被他捂住了嘴。

　　“嘘，有人来了。”白穆遥示意她别动，然后无声的换了姿势，匍匐在茂密的草丛里。

　　“哥！”小溪对岸树林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人，黑憧憧的暗影，看不清面貌。

　　“正事为主，现在不宜节外生枝。”

　　“我TM在红家的酒吧被人打成这样！你不管？！”其中一个影子愤怒的低吼。

　　“你也知道那是谁的地盘。”另一个声音冷静，“阿峤，你二十五岁，不是十五岁。难道要大张旗鼓甚至把警察引来吗？”

　　“程枫，要不是我爸当年好心收留你，妈早把你扔了！那红月算个屁，给过你几口饭，你就把她当菩萨拜吗？”

　　“骨头断得不够彻底？”程枫掐住另一人的脖子，一点一点用力，“我再说一遍，别来惹事，忘记你爸怎么死的？”他放开手，对方跪在地上猛烈的咳嗽。

　　“红家差点逼死妈，后来还出卖我爸，否则他也不会逃去西北，被警察打死！现在红家甩得一干二净，在城里风光，别忘了妈说的话，有仇必报！”

　　“那又怎么样？妈为了给你爸报仇，不管不顾跑到西北撞死了警察，现在都瘫在床上。冲动的结果就是把自己也赔进去了！没人比我更恨红家。我会为妈、你爸，讨个结果。打你的男人我去找！”

　　“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因为那边催的急！”

　　“国外最大的象牙商被捕，一万多吨象牙被焚毁，货源断了大半，全世界都开始禁止象牙贸易，风头不好，不能心急！”

　　“只差一点点，你已经准备好几个月，到底等什么？”

　　“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

　　两道暗影无声分别离去。蓝蓿紧靠白穆遥身侧，攥住他T恤下摆，他们无意窥伺到的这段对话，像道闪电撕裂二人原本恬静暧昧的气氛。她之前的所有困惑开始拨云见月，如同一排熄灭的灯泡被逐个点亮。

　　“程枫说他妈妈在西北撞死了警察，难道是你爸和我爸？”

　　白穆遥抿唇蹙眉点头。

　　“另一个男人是……”蓝蓿迟疑开口询问，那天晚上在酒吧她根本没看清，只记得一双狭长的眼睛，难怪觉得程枫眼熟，两人是兄弟？“还有红家，我听黎沐说过程枫身世，而且他母亲不是早就死了吗？你一直在调查？”

　　“你今晚就走。”白穆遥把她拉起来，直到此刻他仍不愿和她多说整件事情的经过，“我会和我哥商量对策，你不用担心。”

　　蓝蓿低头沉默。

　　白穆遥没想过让她知道。凭那两人对话，她自己能猜到七七八八，应该会明白他要她离开的用意，再没有什么比她的安全更重要。

　　而蓝蓿脑子里全是白穆遥浑身是血的样子。这里没有白雄没有岳浔，谁来帮他？她的确该听话尽快离开，可他握着自己的手，温暖缱绻，令她万分不舍，不祥的预感千斤重似的压在肩背，她怕他放开手之后再也没有相握那天。

　　白穆遥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拥进怀里，“相信我好吗？”

　　蓝蓿犹豫再三，最终伸手环抱住他宽阔的背，“好。我再留一天，突然离开反而让人生疑。而且给我点时间和孩子们道别，没想到和他们的缘分只有一天。”她扬起脸，“但你准备怎么做？难道继续留下？明明你的处境比我更危险。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会很害怕。”

　　他打伤了方峤，对方怀恨在心决意报复。他还暗自调查程枫母亲蓄意杀人，一旦被发现，在这边陲山村，说不定会被直接灭口。他一直不肯说的那些细节，是不是证明情况比她想象更糟糕？

　　“蓝蓿，”白穆遥摘下眼镜，俯身凝视她的眼睛，“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面前他黑色的眸子泛起深蓝光晕，蓝蓿发现他用了一个陈述句，不是询问，意味他不需要任何回答。她似乎得到自己想要的所谓的说法，可心里却愈发忐忑，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像张巨网兜下。

　　“我希望你平安，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也不会跟着我卷进危险，你本来和这些没关系。我总忍不住想，我要是个正常人类就好了。可惜，我不是。我遇见了我爸，还有你爸，好人不该是这种结果。”

　　蓝蓿疲惫的垂下头，“他是我亲爸，死于谋杀！怎么和我没关系？虽然我能力有限，我也知道自己不一定帮得上忙，可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呢？程枫找黎沐打听过你，说不定已经开始怀疑，再去查，也能发现你和红月走得近……”

　　“我的感官敏锐，速度力量远超人类。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过最终的一切还是会交给警察处理，由国家法律来审判。在我哥联络当地警方着手介入以前，我至少要掌握大部分事实。有许多事情无法走常规途径弄清楚，所以才会存在线人和卧底。”

　　“所以我知道得越少越好对吧？白穆遥，我不问了，不在这里添乱，我等你行吗？你哪儿有想和我在一起啊，你什么行动都没有，你连一个承诺都不给我…”蓝蓿意识到自己在使小性子，及时住口，退后半步抬手抹了把泪。不能怪他，更不能逼他，走到现在这步，她知道他的犹豫徘徊无可奈何，可她忍不住难过。

　　“对不起。”蓝蓿转身背对白穆遥说，“你喜欢我，其实我挺高兴的。不是为了替我爸补偿我，不是什么发情期行为失控。虽然我很害怕很担心你像那次一样受伤，但其实我支持你，你在做对的事。”至亲死于非命，罪犯却逍遥法外，继续操持血腥的勾当。即使世上许多人都置身事外，但至少还有那么一些人，负重前行，坚持正义，不死不休。

　　白穆遥的拳头捏紧了松开，又攥紧，往复循环。他再次深陷自我怀疑，终于说出口的真心话，是她想要的吗？不管即将遭遇的激流暗礁，不管晦暗不明的前路，只要这一刻是对的吗？

　　“上回你被弄成那样，我不能再经历一次，我会疯的知道吗？”他靠近她单薄的背，喃喃低语。一手搂她的腰，一手去擦她腮边的泪，低头时清浅呼吸撞上她纤细的脖颈。

　　蓝蓿抬头望着他，水光潋滟的双眸与梦中别无二致，他心神荡漾，抛开所有顾虑，在如水的夜里全心全意亲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