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浑子》Verano

3、神秘少年

　　晨曦微露，雪仍在慢慢地落下。

　　传说东边的尽头是凌驾于妖界之上，仙界之下的天河灵域，那里常年冰冷，四季无色，只一片雪白，是妖王半天河一族的栖身之处。

　　亦是阿月浑子她们此次必要抵达的终点。

　　三青鸟一路飞向东方，穿云破雾，竟来到一片彩色的丛林之上。

　　这里芳菲不断，美好的如同仙境一般。

　　正是如此，秦艽才要感到奇怪，为何这里花如大海，漫无边际，却丝毫没有花香？只传出一股难闻之气，仿佛花朵早已腐烂入泥。

　　她皱起眉头，陷入思量，怀中熟睡的人儿却突然睁开眼睛，面带笑靥的站了起来，猛的往下一跳。

　　秦艽心头一紧。

　　这离地面可有万丈高！

　　“阿月！”秦艽急喊她，三青鸟速速向下接住她。秦艽还来不及放下心，眼前却忽然冒出一只魑妖，它张大嘴巴朝阿月浑子的头颅猛的冲来，欲要将她吞进腹中。

　　秦艽心生警惕、横视魑妖，结印施法才挡下了魑妖这一击，并将其击退百米开外。

　　而后魑妖便在她眼前不见了踪影。

　　仙境也跟着消失殆尽，入目皆是一片阴郁暗沉的深山老林。那片花海不过只是成堆的黄土白骨。

　　看得秦艽一阵恶心泛滥。怪不得未闻花香，原来都是幻境。想起阿月浑子突如其来的魔怔，和刚才那只魑妖，无疑都是在告诉她，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快离开这里！”

　　三青鸟一声鸣叫作为回应，它与扶摇同起，直上九霄。

　　然兜兜转转，始终是飞不出去。这里仿佛是一个环形山，八方皆无出口。

　　秦艽抬头仰望那片乌云密布的天，它好像不是真的天，宛若一张巨大的幕布，遮挡了背后所有的一切，不让任何一缕光照进这片荒凉的土地，也不让任何生灵踏进。

　　她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月浑子却在此时无助的大喊她一声，终于从梦中惊醒。

　　“我在。”秦艽回她。

　　阿月浑子立刻抱紧秦艽，心里踏实了许多。

　　见她眼里噙着泪，秦艽有些担心，轻言细语的问：“又做噩梦了吗？”

　　想到梦里那惨痛血腥的画面，阿月浑子只沉沉的点了点头。

　　“没事的，有姐姐在呢，姐姐会保护好你的。”秦艽擦了擦她的眼泪，“别怕啊。”

　　“姐姐，我们现在到哪儿了啊？”阿月浑子又环视周围一圈，这个地方和她梦里面好像，又好像截然不同。想到这儿，她心里又开始害怕起来，瘪嘴，对上秦艽的眼睛问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啊？我好想爹爹，好想芍药玉竹，好想和大家玩。”

　　见她这副伤弓之鸟的可怜模样，秦艽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安抚好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她，她们已经门殚户尽再也回不去了的事实。

　　良久，秦艽缓缓咧开了口，小心翼翼地说着：“阿月，其实爹爹他们，他们已经……不过你别难过，我们现在就要飞去西边的尽头。传说那里的河水长到可以连接上天，在那里许愿，神明一定会听到的。”

　　“许愿？”原本失意的阿月浑子仿佛看到了希望，她问：“所以姐姐，神明听到后会满足我们的对不对？”

　　秦艽点头轻轻嗯了声。

　　善意的谎言，也是令人幸福的对吧？

　　阿月浑子激动的哭了出来，对秦艽笑：“太好了姐姐，我们一定要快点去，爹爹他们一定正在某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偷偷想念着我们。”

　　秦艽摸了摸阿月浑子的脸，环看一圈又说：“很抱歉阿月，姐姐没注意，让我们被困在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眼下怕是没办法继续前行了。”

　　阿月浑子跟着抬头看看这天，只觉得好生压抑，突然又想到了那个梦，贴紧了秦艽：“连三青鸟都飞不出去吗？”

　　秦艽遗憾的摇摇头：“这个天恐怕是假的，或许我们进了什么妖怪布置的结界。”

　　阿月浑子被吓了一跳，为何到这里也有妖怪。“那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我试试能不能破开它。”

　　语毕，秦艽腾了双手出来做结印，风就像是有了形状，似千千万万的冰凌，纷纷去往云端。

　　但结果不尽人意，那些冰凌皆在刺进天的那刻被无形的力量震碎落下。

　　“姐姐，全变成冰雹了都！”阿月浑子马上抱头惊呼。

　　秦艽见状如此，赶紧布下小结界做伞，对三青鸟吩咐道：“我们先落地躲躲！”

　　三青鸟会意鸣叫，振动翅膀，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降落。

　　刚落地，阿月浑子的肚子就突然叫了起来，她略显窘迫的看向秦艽。吞咽道：“姐姐，对不起，我有点饿了。”

　　一路到这儿不曾停歇，饿肚子也是正常的。

　　只是，秦艽快速扫量四下，这里除了一棵又一棵的树就再没别的什么了。她看向阿月浑子：“姐姐去给你找些果子吃，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阿月浑子乖乖点头，却见眼前闪过了一个人影。她害怕的挽紧秦艽手肘，“姐姐，那里！那里刚刚有个人过去了。”

　　秦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方一片阴气，虽没有人影，却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们。

　　秦艽立即进入防备状态，“阿月，躲在我身后。”

　　阿月浑子乖乖松开她，往她身后一躲，就见秦艽施法，接着一阵狂风大作。阿月浑子惊叹秦艽厉害的同时又听见林子里传出的少年吃痛的叫声。那人被创飞了。

　　原来是个小哥哥。

　　秦艽冷眼提防着林子里的人，严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要躲在此处？”

　　少年只是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没有别的动作，刚才那道力量实在是太强了，竟然直接将他震开，他现在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碎的差不多了。

　　“我是前面村庄的人，只是途径此地，见到了从未有过的生面孔。”他又瞥了一眼她们身边的三青鸟，料定她们不是好对付的人。无语道：“还以为又是什么妖怪，不敢上前了才躲着的好吗！”

　　秦艽皱了皱眉，想来这结界之中没什么好事发生。只是秦艽目前还不清楚，这里到底是谁设下的结界，要如何破解才好？

　　“我们才不是妖怪！”阿月浑子率先开口解释。

　　少年显然不信阿月浑子的话，在这里已经没有值得他信任的人了。他反问道：“你们会妖术，怎么不是妖怪？”

　　“这才不是妖术好吗。”阿月浑子叉起了腰，很不满意他这话，“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乡巴佬！”

　　“我们若是妖怪，现在岂有你说话的份。还有，你若真心觉得我们是妖怪，又怎么敢这样同我们讲话？”秦艽将他盯紧了观察其神色，在这样的处境下她不敢掉易轻心。秦艽眯眸：“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暗暗攥紧手心，将视线从她们身上挪开。咬了咬牙，满眼的不屈与不甘，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是个普通村民。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不过是希望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今日本是想出来觅食，却不想在此处撞见了你们，面对着你们这种生面孔，难道我不可以害怕吗？”

　　“我要是死了倒也无所谓，可我还有一个妹妹，就和她一般大。”少年再次去看两人，伸手指向了阿月浑子。

　　秦艽看着少年，眉头渐渐松开。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带着一个妹妹，所以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

　　少年察觉到秦艽的放松，心里暗潮涌动，继续说：“相信你们不瞎看得见，这个地方死气沉沉的，犹如一潭死水。一年了，每逢夜幕降临，便会有百鬼夜行，它们以食人肉为生，将这片土地搞得乌烟瘴气。”

　　“百鬼夜行。”秦艽复念。事出反常必有妖，什么百鬼夜行，必然和这结界脱不了干系。

　　少年默默点头：“村子里的人皆因此丧命，就连我的爹娘也没有躲过去。也正是如此，我很害怕你们，我答应过爹娘的，一定会保护妹妹，让她好好活下去的。”

　　“姐姐。”阿月浑子扯了扯秦艽的衣袖，看向少年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可怜。

　　秦艽无动于衷的看着少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里有结界，她们都出不去，更何况是普通人。一年的时间，足够覆灭一个村庄了，为何还能有人活着？

　　秦艽摇头，又警惕不少：“不对。你左右不过十五六岁，且带着一个妹妹，如何能在百鬼之中逃脱？”

　　少年咬了咬牙。他沉声说道：“你若是和我一样身陷囹圄，你就会明白的。没有人会愿意去死，人的本能就是向死而生，绝路本就是一条生路，既然渴望拥有明天，自然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的不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艽好像在他那片充满黑暗里的双眸里看到了一束光明，那是对生命的渴望，是一种不屈，亦是一种不得不屈。

　　想到自己不久前所经历的灾难，秦艽到底还是有些动容。人嘛，就是在同样受苦受难的情况下才会感同身受。秦艽便不与他为难，冷哼一声，说：“既如此，我便放你一马，且快些离去，莫叫我查觉到端倪后反悔。”

　　语毕，阿月浑子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令人尴尬的声音。

　　少年将目光放置在阿月浑子身上，说：“我还是提醒你们一下，在这里是不好觅食的。我家虽然也没什么大鱼大肉拿得出手，但还是能解决温饱的。不介意的话，就上我那儿去吧。”

　　阿月浑子头摇的似拨浪鼓，虽然她很可怜这个人，但一码归一码，可怜只是可怜，绝非可以卸掉防备之心，以前在家爹就经常告诫她，如今现在出门在外，更是要谨记，坚决不能给秦艽图添麻烦。阿月浑子回他：“不用了谢谢，我又不饿。你还是快离开吧，不然真的很像个骗子。”

　　少年差点被气笑，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他道：“我只是看你与我妹妹年纪相仿才这样说，本来就是个贫瘠之地，我们自己都是凑合吃的，真当我乐意啊？”

　　他用了用力才让自己站起来，白了一眼两人，然后趔趔趄趄的走了。

　　阿月浑子朝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

　　“等一下。”秦艽突然喊道。

　　少年没有回过身来，但停下了脚步。

　　于是秦艽主动请求道：“刚刚是我言语上多有得罪，烦请你不要计较。我想向你讨碗吃食，可好？”

　　少年目视前方，他扬了扬嘴角。说的轻飘飘，有点满不在乎的感觉：“跟上来吧，走丢了我可不负责。”

　　“姐姐。”阿月浑子有些不明白，她想说的话却因秦艽的话而咽了下去。

　　“这里的情况我们都不了解。马上就要天黑了，咱们先将肚子填饱，这样才有力气面对突发状况。”秦艽也是实在没办法，阿月浑子饿得紧，要先照顾她的身体才好。至于这结界，说不定跟着那少年也能寻到什么苗头。

　　阿月浑子想想觉得有道理，应声道好。伸手去牵着秦艽，回眸去看三青鸟，三青鸟这才震动翅膀，在上方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