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江南老板

3、第 3 章

　　在座的人不全都是华中的，有自己开了律师所的，自己开了宠物店的，也有在传媒公司做营销的。
　　因为彼此间都有认识的人在，所以话题一个接一个，全无冷场的担忧。
　　“承时，在国外三年怎么没带个洋女朋友回来？”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斯文俊朗的男人，叫张耿，也就是高承时和周鹏共同的朋友。
　　这话一出，交谈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干脆停下，都颇感兴趣地看向话里的主人公。
　　高承时手中握着个威士忌杯，纤长的手指好看得像一件艺术品。
　　他抿了口酒，轻笑说：“学业忙完忙工作，哪有时间做其他的？”
　　他大学毕业后去了英国，在剑桥读硕一年，后来又去伦敦工作了两年。
　　“得了吧！”张耿一脸的怀疑，“凭你这张中西方通吃的脸，多的是美女投怀送抱。我就不信你一个女朋友没交过！”
　　一众人忙跟着点头。
　　徐姿佳也想装作热衷八卦的听众——面带微笑，表现出友善的好奇——可她尝试了一下，无论如何挤不出一丝笑。实际上，她的心已经紧紧揪成了一团，害怕在“严刑逼问”下，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令她难以承受的事情。
　　“诶，真没有。”高承时忙举起一只手，做缴械投降状，“公司里一群戴有色眼镜看亚洲人的英国佬，我就想着怎么做出成绩甩他们一耳光了，就算有心思谈恋爱，也真的没时间。”
　　徐姿佳的心要松不松，“就算”？那是有还是没有？
　　不过，他这么一说，不管信不信，也不好再追问了。
　　“姿佳呢？”张耿立马将目标转移，“这么一个大美女还单着，不应该啊！”
　　晓秋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像我这种大众脸是没人要，姿佳是追的人太多，不知道选谁。从大学开始，咱们姿佳就不缺追求者！”
　　张耿忙说：“什么大众脸啊，我看也是美女一个！对了，姿佳是在上海读的大学吧？巧了，承时也是，说不定你们都见过！你在哪所大学啊？”
　　徐姿佳握着可乐的手一紧，“光衍。”
　　张耿一听，乐了，转头去看一旁的人，“承时，这也太巧了吧？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高承时整个人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他窝在沙发上，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身子前倾，保持着好奇、倾听的姿态。终于，他动了动，却是弹了下手中的烟灰。
　　“不认识。”鬼使神差地，徐姿佳这么说了。
　　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从角落里射了过来。
　　张耿颇有些遗憾，“可惜了......”
　　之后，大家又说起哪里新开了家饭馆，最近实施的限车令，时下最流行的衣服牌子。
　　徐姿佳时不时跟着说几句，似乎乐在其中。
　　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那道寒冷一直绞着她，她其实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离席。
　　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大家在酒吧门前分开。
　　高承时正站在街边等车，他一身及膝的黑色风衣，身姿挺拔，丰姿玉立。
　　徐姿佳心里犹豫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走过去。
　　“高承时。”她在他身后叫他。
　　面前的身影似乎一僵，却没有转过身。
　　徐姿佳说：“我刚才那么说，是不想让人打探我们以前的事......”
　　高承时转过身，眼里似有几丝讥讽，“徐小姐多虑了，那点过往我比你更不想让人知道。还有，过了这么多年，徐小姐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深夜还喜欢给人发消息扰人清梦？”
　　徐姿佳眼眶一热，紧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高承时微微一愣，但很快，他背过身，好像再多看她一眼都受不了。
　　一辆宾利停在了路边，车窗按下，老陈探过头叫道：“高总！”
　　高承时没有迟疑，上了车。

　　一晃眼到了十月，入境游旺季又来了。
　　入境部人人忙得顾不上吃饭，就算下了班，也时不时要电话协调各方面的事宜。
　　徐姿佳作为销售，一边要回复询价，一边又要兼顾正在走的行程。忙得额头上都冒了一颗痘，赶紧在网上买了降火的花茶。
　　办公室里整日都能听到周天阳的哀嚎，“缺导游啊！谁来救救孩子！赐我个意大利语、法语、西语的导游吧！”
　　为了解决小语种导游急缺的问题，他们连大学里学小语种的学生都挖了出来。
　　所以，反馈回来的意见表上经常会看到“导游很热情，但是对于历史的讲解似乎不太够”“导游什么也不知道，一问三不知”“我是来旅游的，不是来购物的”......诸如此类的评论。
　　有几次，客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气愤地要求换导游，或者退钱。
　　徐姿佳又是道歉又是安抚，挂了电话还要给导游再打一通。
　　好不容易熬到了月末，一个超级大团来了。
　　这个团是意大利一个工厂的工人团，老板财大气粗，一口气请了三百多名员工来北京旅游。
　　周天阳吼：“谁这么有能力给老子一口气送这么多人来？”
　　李经理正好从经理室出来打水，闻言，脚步一顿，“这个团的老板是高总朋友，前几天高总让我给做的行程，怎么了？”
　　周天阳立马竖起大拇指，“强！”
　　旁边几个销售幸灾乐祸地偷笑。
　　周天阳说：“都别傻乐啊，这团一来，怎么也得四辆大巴。每辆大巴至少放一个导游，一个陪同，导游我来找，陪同就都在你们中间出了啊。”
　　入境部的销售人人都会说一两门外语，说得好坏不论，至少基本的沟通都没什么问题。
　　徐姿佳大学学的是英语，英语口语顺溜得跟母语一样，毕业前为了比别人多几分优势，又去参加了法语和意大利语的培训班。水平不说多好，但日常的沟通和编辑邮件是绰绰有余了。
　　旺季缺导游的时候，李经理短粗的手指总会遥遥向她指来，“小徐，明天帮带个团啊！”
　　如今来这么大一个团，她铁定逃不过。

　　和她搭档的导游叫严子川，长期带华中的团，皮肤黝黑，瘦高个，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像把扇子。因为年轻时曾在阿尔及利亚工作过三年，所以说着一口流利的非洲法语，如果闭眼听，还以为是个纯正的非洲人在说话。
　　他们这一车的意大利人除了一个喜欢挑刺外，其余人都比较配合。参观天安门时，因为人多，一个游客竟然走丢了。徐姿佳吓得后背冒了冷汗，立刻原路找回去，庆幸的是那客人就站在安检口旁，没有乱了分寸四处去找他们。
　　虽然累得脚上冒泡，双眼乌黑，但他们还算是轻松的。听说有一车上有人东西不见了，最后游客拿陪同撒气，说她工作不力，没能看管好客人的物品，话里话外还要她赔偿。陪同也是公司销售临时担任，平时哪受过这种委屈，瞬间就当着一车人的面掉了泪。
　　最后一天晚上看功夫表演。
　　徐姿佳将人都领到座位后，接到了李经理的电话。
　　“小徐啊，一会儿高总和你们这个团的老板也要过来看表演，你去买两张贵宾票，待会儿带他们进去。”
　　“呃......”
　　“呃什么？有问题？”
　　“经理，现在是旺季，不一定还有票......”
　　“你先去问问嘛，我们华中给他们带了多少客人，临时要两张票还有问题？”
　　徐姿佳无法，飞跑到了售票窗口。
　　售票员在电脑上敲了敲，“贵宾票没了，最后两张普通的要吗？”
　　“要。”有总好过没有，那两位不会尊贵到非贵宾座不坐吧......
　　她愣了下，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
　　有一年上海举办了一场群星演唱会，高承时喜欢的一个乐队也会上台献唱。她瞒着他想买两张票给他个惊喜，无奈演唱会太火，官网的票已经售罄。于是她在网上各种询问，各种加群。终于，演唱会前两天，一个陌生人加了她，说他正好有两张票，本来要和女朋友一起去的，但是昨天女朋友突发肠胃炎，去不了了，忍痛转让。
　　她高兴得狂笑三声，一问价格，却比原价高了三倍。
　　原来是个黄牛！！
　　她查了查卡上的钱，狠一咬牙：黄牛就黄牛吧，至少能进去，而且位置也不错。
　　钱转过去之后，她说，我把地址给你，记得发急件哈。
　　结果系统显示对方拒收，已将她拉黑。
　　高承时赶来时，身上还穿着球衣。
　　她强忍的泪水忽然就忍不住了，“高承时，我被骗了......”
　　男生好看的眉毛皱得紧紧的，胸口因为匆忙赶来还剧烈地起伏着。他扯了几张纸巾，蹲下身给她擦眼泪，“怎么了？”
　　她调出聊天记录，声音哽咽，“你喜欢的那个、那个谁不是要来上海吗？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就被骗了。我两个月的生活费都没了......”
　　高承时本来凝肃的神情明显一松，拿过手机，嘴角渐渐浮出了点笑意。
　　“你还笑？”她的委屈更重，恨恨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
　　高承时轻咳了咳，将她的手拉下，握进手里，“笨蛋，一般这种买卖不是要当面交易吗？”
　　徐姿佳争辩，“我本来也要求当面交易的，你看聊天记录，他说他不在上海，只能给我寄过来！”
　　“平时我说的话你还要再三确认，陌生人的话怎么就这么容易相信？”
　　徐姿佳一噎，“那......那不一样！”
　　高承时忍住笑意，拿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哪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要好好反省一下，女朋友受了委屈，他不但不跟着难过，反而还有点乐在其中。
　　徐姿佳瞪着泪眼婆娑的杏眼，半晌，嘟囔道：“因为是为了你，我才相信他的。”
　　高承时的心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余震在心脏里漾开一波波纹路。
　　他静默了瞬，“演唱会是露天？”
　　“是啊......”
　　结果，他们听到了演唱会——在会场几百米外的天桥上。那天晚上的风有点热，她本来散着头发，最后实在热得不行了，拿出胶圈随意把头发挽了起来。
　　高承时手肘随意地撑在护栏上，侧头看着她，眼中有淡淡的笑意。
　　她脸上渐渐发烫，好像那点小心思被人看穿了。
　　音乐一曲结束，一曲响起，舞台上的灯光绚丽变幻。
　　会场里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姿佳。”声音低沉，带着点撩人的沙哑。
　　她刚转过头，一个温热的胸膛倾身压来，嘴上传来了柔软的舔舐。
　　“唔。”她呆愣了一秒，然后攥住了他被风鼓动的T-恤下摆，慢慢地回应他。
　　车流涌动，灯火喧嚣。
　　她的那点小心思终于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