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江南老板

2、第 2 章

　　早上，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本来想用遮瑕膏遮一遮，但不遮还好，越遮黑眼圈反倒越明显。她一气之下，又把妆卸了。
　　黑眼圈就黑眼圈吧，反正也没有人会想到她是因为高承时失了眠。
　　昨天的客人给她回复了，邮件里充满了强烈的好奇：“琳达，Gaochengshi是什么？我们在网上查了一个多小时，没有查到北京有这样的景点，你能给我们详细介绍一下吗？”
　　徐姿佳瞬间清醒，赶紧找出她昨天给客人发的邮件。
　　一个个单词看过去，终于找到了“Gaochengshi”。
　　再看一眼整句话：......下午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我建议你们可以去Gaochengshi看看，那里有琳琅满目的古董。不过，古董有真有假，一定要懂得鉴别，别被人骗了哦 ;)
　　她立马给人回信道了歉，说那地方叫“潘家园”，“Gaochengshi”是她一个同事的名字。
　　对方很宽容，还回信八卦地问，她是不是暗恋那个同事？
　　她哭笑不得，回：不是。
　　对方又问，那我是不是也有机会追你？
　　她问，你看过我的照片？
　　对方答：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长得漂亮要追我？
　　对方哈哈大笑，说，琳达，你真有意思！
　　她笑了笑，回复起其他人的邮件，很快就把这事忘了。
　　中午，到公司食堂吃饭。
　　原本她还担心有人问她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到了食堂才知道自己多虑了。因为看到她的人，都笑意盈盈地对她说三个字：留下来。
　　这三个字代替了“嗨！”“来了？”“吃呢？”“走了？”
　　她扶额，陈光犯的错，为什么要她来承担？
　　到了下午，手头上的几个询单都回复得差不多了，她才得空到茶水间冲了杯咖啡。
　　李菲菲看到她正要开口，她先发制人，“除了‘留下来’什么都能说。”
　　李菲菲笑了几声，“我才没他们那么无聊呢！我是想问你，明天去哪玩啊？”
　　徐姿佳想了想，说：“睡觉。”
　　趁着周末，她要把前段时间追剧熬的夜都补回来。
　　李菲菲立马说：“既然你没事，那就跟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徐姿佳一脸愤慨，“别把睡觉不当一回事！”
　　李菲菲说：“睡觉要两个人睡才有意思，有人陪你睡吗？”
　　徐姿佳默。
　　李菲菲笑说：“其实是我们部的章文托我约你的，你如果想要人陪睡，他是个不错的选择......”说着，脸色忽然一变。
　　徐姿佳疑惑。
　　李菲菲指了指门外，用气音说：“刚才高总走过去了！”
　　徐姿佳连忙转身，却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李菲菲心有余悸，“刚才的话他没听见吧？千万别啊......看在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约你的份上，你还是去吧！”
　　徐姿佳本想拒绝，想到什么，状似随意地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他是做那个......那个......”
　　“新媒体运营。”
　　“哦，对，新媒体运营。”她喝了口咖啡，忘了加糖，苦得她皱了下眉，“都有谁去啊？”
　　李菲菲见她感兴趣，连忙报出了几个名字。
　　徐姿佳只觉得耳熟，却对不上真人。
　　直到她听到了“周鹏”。
　　“我能带朋友去吗？”她立马做了决定。

　　星期六一早，徐姿佳挖出了多年不穿的运动服，想到三天没洗头了，又顺了一顶徐志天印着“志愿者”三个大字的鸭舌帽，精神焕发地出了门。
　　来爬山的一共有十一个人，五男六女，大部分是出境部的。人她几乎都见过，可也都是在电梯间遇见了点头打招呼的情分，具体谁是谁，在公司什么职位就不清楚了。
　　当然，除了周鹏。
　　这也是徐姿佳答应来爬山的原因。
　　晓秋笑嘻嘻地说：“事成了请你吃大餐！”
　　晓秋喜欢周鹏。
　　自从离开校园后，徐姿佳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如此纯粹的爱恋了。不计较身家，不计较未来，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本身。为了试探这个人的喜好而小心翼翼，为了这个人的一个肯定而窃喜，为了这个人的一个眼神而整晚睡不着觉。
　　她曾经，也是这样的。
　　同一个公司，虽然不熟，但也算得上半熟，大家很快就聊开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同事异常活跃，不管谁说了什么，他都能接上话，并且就那个话题侃侃而谈。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徐姿佳的错觉，每次他停顿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往她这里瞟。
　　晓秋和周鹏走在一起，一路上都是晓秋在说话，周鹏只是偶尔答一两句，神情却是专注的。
　　李菲菲走过来，小声地问：“怎么样，博学吧？”
　　“啊？”徐姿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含糊地“嗯”了声。
　　走到山脚，一群人被几近垂直的山道吓得僵在原地。
　　一个对一个说：“我在底下等你。”
　　一个对一个说：“我目送你上去。”
　　一个对一个说：“带着我的精神上去，我的□□在这里等你凯旋。”
　　......
　　结果，十一个人中，只有四个决定上去。
　　徐姿佳就是其中之一。
　　原因无他：来都来了......
　　晓秋笑骂，“敢情开车两个小时过来就是为了换地方聊天啊？亏你们还都是做旅游的呢！”
　　“秋姐，做旅游的不就是坐着看别人旅游吗，看我们多敬业啊，回头得让高总给我们加工资！”
　　周鹏指着那人佯怒，“叫谁姐呢？人还没你年纪大。”
　　“说错了说错了，秋妹妹，秋妹妹！”
　　众人笑。
　　让徐姿佳有点意外的是，黑框眼镜也要上去。
　　晓秋和周鹏走在前面，她识时务地没上去掺和，黑框眼镜也落在了后面。
　　只是黑框眼镜一改之前的活跃，变得有点高深莫测。
　　两人并排走着不说话难免有点尴尬，徐姿佳决定还是由她来破冰，“你近视多少度啊？”
　　黑框眼镜抚了抚镜框，声音冷酷地说：“五百。”
　　她笑说：“我也近视，不过度数没你这么高，才两百度。”
　　“嗯。”黑框眼镜惜字如金。
　　徐姿佳尴尬地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决定还是不要再说话了。
　　“请问......”一个小女孩拍了拍徐姿佳的胳膊，“厕所怎么走啊？”
　　自从进了园区，徐姿佳倒没注意过，只好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小女孩疑惑地“啊”了声，眼神分明在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徐姿佳也疑惑，我怎么会知道呢？
　　女孩走后没多久，一个身着运动服，体格健壮的大爷从后面叫住了她，“姑娘，还有多久到上面啊？”
　　徐姿佳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来，不清楚。”
　　大爷“咦”了一声，“你不是志愿者吗？”
　　徐姿佳终于反应过来，立马将帽子拿到了手上，笑说：“是小区志愿者！”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爷身后绕出，低着头往上爬。
　　徐姿佳的心忽然砰砰直跳，双腿像被钉在了原地，迈不开步子。
　　那人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张长满青春痘的脸抬了起来，“能让一下吗？”
　　心脏瞬间回血，双腿也忽然充满了力量。
　　她挪开一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继续向上爬去。

　　回程的车上，李菲菲悄声问，“怎么样？”
　　徐姿佳问：“什么怎么样？”
　　李菲菲恨铁不成钢地说：“章文啊！”
　　徐姿佳忽然反应过来，“哎，谁是章文啊？我都忘了跟他打招呼了！”
　　李菲菲吃惊得瞪大眼睛，“不会吧......你还不知道章文是谁？”
　　徐姿佳抱歉地双手合十。
　　李菲菲连连摇头，一脸“你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她，半晌，才指了指斜前方坐着的男同事。
　　徐姿佳诧异，黑框眼镜？！

　　高承时回了一趟上海。
　　按计划，他应该是下个星期一正式调往北京的。但是由于某人深夜里的几条信息，他提前飞了过去。去得匆忙，什么也没带。
　　这次回来主要就是把一些衣服带过去。
　　程敏始终对这个调令有极大的不满，她倚在门边，看着儿子一件件把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不知第几次说了同样的话，“你爸这是老糊涂了！明明家就在上海，北京那边业绩也稳定，以后你也是一定要回总部接手公司的。就这样，他还把你调到北京是什么意思啊他？”
　　高承时有些无奈，“都说了这事是我自己提的，跟爸无关。”
　　程敏立即调转枪头，“你也是的，你说说你，跑北京干什么？哦，你是不是觉得北京雾霾大，要为首都人民分担压力，所以就跑那边帮吸雾霾了？”
　　高承时哭笑不得，没再搭理她。
　　程敏看着他把衣柜里大部分的衣服都放进箱子里，忍不住又说：“带这么多干什么，你是打算在那边养老了？”
　　“哪能？”高承时说，“一得空我就回来看你。”
　　程敏心里的气这才消了一大半，顿了顿，“我有什么好看的，要看你看成君去。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没个男朋友，你替我问问她，要不要我给她介绍几个？”
　　高承时合上箱子，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该说的我都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再好，我心里也没她。”
　　程敏也不自觉地跟着叹了口气，“妈知道......只不过就是可惜了，成君这孩子我还真的挺喜欢的。这孩子死心眼，你一天不交女朋友，她就等你一天。你要是真想让她死心了，断了念想，那就赶快尽快马上给我领回个女朋友！”
　　高承时将箱子横着放到了桌上，“我去洗澡了，明天九点的飞机。”
　　程敏气得一把上前在他肩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死小子，每回说到这事就给我岔开话题！你今年要是交不到女朋友，就别回来过年了！”
　　回应她的，是浴室关门声。

　　周一例会。
　　例会的座位不是固定的，但大家都自觉地把靠近主位的位置空出，让给那些资历深的前辈。
　　徐姿佳坐得稍稍靠后，正适合光明正大地看坐在主位上的人。
　　他变了很多。以前单薄的身体现在变得结实宽厚，脸廓也比以前凌厉分明，记忆中温柔的眼睛，多了几分不经意的冷意。
　　喉结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
　　以前她窝在他怀里时最喜欢摸他的喉结，总觉得这里是他最性感的地方。将最性感的地方放在手里，感觉这个人都在了她手里。
　　“入境部。”
　　几个清冷的音节让她猛地回过了神。
　　“诚然，利益是公司存在的意义。成交的单子越多，对公司越有益，你们个人银行卡上的数字也会更好看。但是，我们有些女同事，吸引客人付款的方式不是靠详细的景点介绍，而是靠女性对男性的诱惑力。”
　　话说得含蓄，但仍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销售的邮件一直都受公司监督管理，公司可以随意查阅和客人的往来邮件。有时候，为了鼓励业绩落后的销售，还会把业绩好的销售的邮件拿出来做典范。
　　因为这套机制，销售正经推销，没有人敢动旁的心思。
　　徐姿佳刚为这名销售默默哀悼，一道凉凉的视线就扫到了她身上。
　　她心里一颤，看她干嘛？又不是......
　　忽然，灵台清明。
　　他说的不会是她和那个摩洛哥客人的邮件吧？！她那只是开玩笑啊！
　　可视线早就离开，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划过。
　　散会时，徐姿佳磨磨蹭蹭地收拾桌上的资料。
　　刚才说的是她吧？不过是开了个无关大雅的玩笑，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完全变了质。这事，她总得解释一下......
　　跟在高承时身边的领导走了两个，还有一个干脆和他一同走出了会议室。
　　她立马追了上去。
　　然而，两人直接进了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上时，高承时的视线似乎朝这边扫了一下。
　　徐姿佳脑门的神经一跳，做鬼心虚般地躲到了柱子后。
　　她对着雪白的墙壁愣怔了两秒，而后懊恼地以头抢壁，她为什么要躲啊？！

　　晚上，晓秋约她去酒吧。
　　她对这类的场所兴趣乏乏，本来想拒绝了，又听晓秋说这次是周鹏攒的局，叫的都是几个玩得来的朋友。让她无论如何一定要陪她去，不然她没胆。
　　徐姿佳只能应了。心里抓狂地吼了一声，如果哪天这两人成了，她一定一定是开国级别的功臣！
　　因为她去酒吧的唯一功用就是陪衬，所以也懒得打扮，套了件只重温度，不重风度的外套，穿了平时的帆布鞋就出发了。
　　等在酒吧看到那个身姿挺拔，玉树兰芝般的人时，徐姿佳脑袋有短暂的死机。
　　他怎么也在？
　　拿眼神询问晓秋，晓秋将一杯果汁移过来，借机低声说：“别打我别骂我，我也才知道周鹏有个哥们和他认识，你们两个一前一后进来的。”
　　打骂倒不至于......
　　徐姿佳拿起果汁，眼神在卡座上转了圈。
　　五个女生，个个妆容精致，衣服讲究，一看就知道花了大心思。
　　再看看她自己......
　　唉，早知道就打扮打扮了。
　　不过下一刻就释然了，她什么样他没见过？
　　这么一想，她心情忽然就好多了，这个“好”里，还带了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