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江南老板

1、第 1 章

　　夜已深，窗外突然有一辆摩托急速驶过，声音划破静谧。
　　徐姿佳心头忽然涌过一种莫名而巨大的难过。
　　她打开□□，发了疯一般地点开他的头像。
　　“睡了吗？”她心中似乎有无数的话要对他说，那些话有如潮水涌上心头，“问你一个问题。”
　　可当按下发送键时，那些潮水又急速退去，紧接着惶恐渐渐渗入皮肤。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即便五年后的今天，他已经原谅了我，我还是没有立场和他说上一句话。
　　正当她移动着鼠标犹犹豫豫地要关掉对话框时，他的头像却倏地亮了起来。
　　她一个愣神，就看到对话框里多了两个字：什么
　　简洁得没有一个标点符号，就像他的人一样。
　　她紧张得从椅子上站起，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最后颤抖着手打下：“发错了！”
　　墙上的时钟发出滴答滴答之声，在灯火皆歇的夜晚里，显得十分的突兀。她紧紧盯着屏幕，双手紧张地抓着膝盖，感觉每一个秒针的移动，都是一个时针移动的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以为他不会再回话的时候，他说：“我不会把人认错。”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让她的心骤然加快了。
　　他想说的，究竟……到底……会不会是：我不会把你认错？
　　“打我电话，原来的号码。”
　　在她愣神间，他又说了这么一句。
　　正当她疑惑他怎么突然有这么一句话时，就看到在这句话的上面，她问他：“你还爱我吗？”
　　脑子“轰”地一声，紧接着眼前一片黑暗。因为，停电了。
　　这晚，她梦见高承时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徐姿佳，你好自为之！”
　　然后，她就被冷醒了。

　　“佳佳，刚才你手机响！”妈妈在厨房里喊，“这么早谁打电话给你啊？”
　　脑子里倏地浮现出昨晚高承时的话：打我电话，原来的号码。
　　已经五年了，没想到他仍然保留着原来的号码。
　　而她的呢？
　　徐姿佳握着手里装着热豆浆的瓷杯，想了想，应该是和他分手后的一个星期换了。
　　拿过电话，是晓秋，她回拨了过去。
　　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佳，你听说了吗？”
　　她翻了个白眼，“没有。”
　　“高承时回来了！”
　　一口豆浆喷了出来。
　　“空降华中。”
　　徐姿佳整个人石化。
　　......她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出门之前，徐姿佳照了整整十次镜子：脸色差了点，早知道这几天就不熬夜了；嘴唇上有点死皮，涂点芦荟救救；额头冒了颗痘，针，我的针呢？黑头怎么这么多，那个什么膜，我放哪了？
　　最后，她破天荒地化了妆。
　　晓秋看到她，欲言又止。
　　她乜她一眼，“我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适合化妆。”
　　晓秋终于忍不住了，“给你点建议，你这眉毛其实可以画得再细一点，再弯一点，脖子上也可以涂点粉让它白点。嗯......这个腮红吧，你不觉得可以再淡一点吗？”
　　徐姿佳惊恐，“你的意思是......”
　　晓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的意思是，你要不把妆卸了吧？”
　　徐姿佳当即冲往厕所。
　　洗完脸出来，正看到大家排成一排排整齐的队列，容光焕发地看着队伍前面的人。
　　从徐姿佳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队伍前的两个背影。
　　有一个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更何况区区一个背影——喜爱抖腿和找茬的入境部李经理。
　　另一个......身姿挺拔，长腿笔直，只一个背影就能秒杀无数菲林。
　　熟悉而又陌生，大约是陌生居多，却又能奇异地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
　　“小徐呢？”李经理不满的声音瞬间将她拉回了神。
　　刚退了一步要躲出去，就听出境部的李菲菲说：“在那呢！”
　　一个个目光朝她看来。
　　她把退后的右腿往前迈，一副刚进来的样子。
　　“抱歉，我迟到了。”她状若自然地走过去。
　　李经理剜了她一眼，转头又笑得找不出一丝破绽，“高总，这位就是我们入境部业绩前十的销售，徐姿佳。”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眉若远山俊秀，眼若星辰清亮，鼻子高挺，轮廓线条利落，仿佛画家神灵突降的一笔勾勒。
　　李经理尴尬地笑道：“我们小徐单身，一看到男人就挪不动腿。更何况高总一表人才，别说小徐看得丢了魂，连我这个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高总，见谅，见谅。”
　　“李经理，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看看未婚女士。毕竟在我这里，你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嗓音温润，挠得人心尖发痒。
　　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响起，气氛轻松了不少。
　　徐姿佳立马微微弯腰，笑容满面，“高总好！”
　　高承时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转了回去，从始至终，视线没有在她身上真正停留过。
　　她紧张得发颤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紧张什么呢？过了这么多年。曾经浓烈的，现在也已经淡了。没有人会在原地止步不前，没有人走了几年的光阴还频频回头眺望。
　　除了她。
　　世界上哪里还有第二个和她一样傻的人？

　　晓秋抱着水杯屁颠屁颠跑过来，一屁股坐到她办公桌上，“什么感觉？”
　　徐姿佳正在给摩洛哥的客人回复邮件，头也不抬地说：“感觉年纪大了，熬夜之后再也不能六点爬起来去做早操了。”
　　晓秋“啧”的一声，五指挡在电脑屏幕前，不满地说：“别跟我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徐姿佳盯着她的手，有气无力地撑着下巴说：“感觉......我终于可以寻找下一段恋情了。”
　　晓秋一时语塞。她和徐姿佳从大学同学变成同事，从同事变成好友，她对高承时的感情，她都是清楚的。就是因为清楚，她才知道徐姿佳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有多难受。
　　“要不，今晚的欢迎会你就别去了，我帮你跟李经理请假？”
　　徐姿佳将她的手打开，继续给客人回复邮件，语气轻快地说：“去，既然决定放下了，为什么不去？”
　　晓秋叹了口气，搂了搂她的肩，离开了。

　　华中包了整整一个五星级酒店的餐厅给高承时办欢迎会。
　　这个酒店经常承办类似的聚会，所以各种玩乐设备一应俱全：桌球、桌游、麻将、K歌话筒音响......
　　高承时象征性地在台上讲了几句勉励的话，之后，大家开始用餐。
　　他和出入境的几位负责人在一桌，虽然坐在主位，但底下有人敬酒，他也毫不含糊地接过饮尽。
　　华中国旅的总部虽然在上海，可北京分部每年的业绩毫无疑问是最强的：没办法，景点多。
　　所以，北京分部的员工数量也是最多的，其中当以大龄剩女最多。
　　望向高承时的目光也就像那黑夜里的星星，一颗接着一颗亮起，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知是不是旅游这行中了什么魔咒，男的结婚得晚，女的三十好几还单身的一抓一大把。
　　李经理曾纳闷道：“奇了怪了，我长这样的孩子都读三年级了，怎么你们一个个花容月貌，貌比潘安的就落下了？”
　　有人回：“优质的都要压轴嘛！”
　　结果这人当月的奖金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扣了一半。
　　由此，大家私底下都说，别把李龟毛的玩笑当玩笑，否则教会你什么叫做“笑声戛然而止”。

　　吃过饭后，公司里的几位活跃分子立马跳上台点歌。
　　其余不想唱歌的打牌的打牌，玩桌球的玩桌球。
　　高台前面放了几张皮质的长沙发，供什么也不玩的低调人员休息。酒店经理深谙玩乐精髓，特意令人将耀眼的吊灯关了，换上KTV专用转灯......
　　多彩绚丽的灯光，加上鬼哭狼嚎的歌声，成功地拉低了酒店的档次。
　　徐姿佳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对这些情景已经见怪不怪。
　　晓秋挨过来，“玩什么呢？”
　　“打游戏。”
　　晓秋伸头一看，顿时无语。
　　玩俄罗斯方块也能称为“打游戏”？这是“打游戏”这三个字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她凑到徐姿佳耳边说：“你看看那边，高承时才坐下去多久啊，那些女的就紧巴巴地贴上去了。不过，也不能怪人家主动。主要是高承时现在太有男人味了，相貌身材出身一流，气度还好得没话说。你信他在国外是一个人？”
　　徐姿佳正玩到关键时刻，一个方块没填进去，碰到了屏幕顶端。
　　“GAME OVER”闪烁其上。
　　她有些心烦气躁地将手机塞回包里，最终还是忍不住朝“那边”看了过去。
　　兴许是有些闷，那人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身子斜斜地靠在沙发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沙发背上。因为他的身份在那，身旁虽然坐了几个女同事，但和他也隔了一点距离，没敢挨太近。
　　“谁跟我唱这首歌？”台上传来陈光的喊声。
　　熟悉到令人胆寒的旋律立即响起，歌名随之出现在屏幕上：《最炫民族风》。
　　他老鼠一般细小的眼睛向台下射出一道道功率强大的探照光。
　　“光”忽地停住了。
　　徐姿佳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吧？
　　当即将头埋进膝盖里。
　　“那位躲得最厉害的美女——徐姿佳，就是你了！”
　　晓秋憋不住，笑得眼泪直流，“佳，你这什么运气啊？全场这么多人，怎么就......哎，别说，这愣小子还真是会选！”
　　徐姿佳从牙缝里挤出话，“你还笑？我唱歌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上去丢脸！”
　　正要借口不舒服，就听陈光说：“肚子痛发烧感冒咳嗽都要上来，你是代表入境部的全体成员！”
　　陈光这一升华，让李经理都站了出来，“上去唱几句吧，唱得好坏无所谓，就图个乐！”
　　事已至此，徐姿佳再推脱就扫兴了。
　　她故意走得慢，等着旋律过去，这样就能少唱几句。
　　哪知陈光飞跑过来，一把将她拽了上去。
　　徐姿佳：“......”
　　拿起话筒，徐姿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首歌不是男女对唱啊！
　　陈光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对她邪魅地眨了眨眼，意思是：相信我，绝对是男女对唱。
　　徐姿佳无法，只能缓缓唱起来，“......歌谣是我们的期待，一路边走边唱才是最自在......”
　　她开口的瞬间，全场奇异地静了一静。打牌的，玩球的，连“那边”说话的都停了下来。
　　此刻，她是全场无人能匹敌的焦点，是聚会的中心。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会这样！
　　以前和高承时在一起的时候，她心血来潮唱了一首歌，具体是什么歌她忘了，但她清楚地记得高承时当时面容扭曲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问：“怎么了？”
　　他说：“介不介意......我唱给你听？”
　　底下，李经理一口二锅头卡在喉里，吐了太可惜，吞了又烧心。
　　终于，他忍着灼热的痛感，将酒咽了下去。
　　“这个......”他看了看一旁看着台上不言不语的高承时，又看了看身旁的几位同事，强笑说，“小徐嘛，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
　　有个出境部的同事开玩笑说：“我们之前还愤愤不平，说徐小姐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工作能力又强，简直没什么缺点。今天一看，缺点不就藏在这儿嘛？”
　　高承时收回目光，眼中似乎有隐隐的笑意。
　　一个男同事说：“嗐，就这缺点，那也可爱！”
　　高承时看了他一眼。
　　陈光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打着节拍，等着入场。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陈光震天一吼，“留下来！”
　　徐姿佳声音一抖，“悠......悠地唱着最炫的民族风，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
　　“我知道~”
　　“......最美的云彩，斟满美酒让你留下来......”
　　“留下来！”
　　......
　　终于熬完了一首歌，徐姿佳红着脸走下了台。
　　晓秋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在沙发上起不来，“真的......我、我敢保证，今晚这一幕一定会载入华中史册！”
　　徐姿佳现在倒是淡定了，反正李经理说是“图一乐”，大家都笑疯了，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她情不自禁地朝那人看去。他正在听人说话，不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轻轻一笑，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