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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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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萍紧抿着唇,盯着木板一眨不眨。
忽然间,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由于下来得急,她的一角裙摆竟然被木板压住了!
完了!这个念头一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
听刚才他们说的话,她若是被发现了,一定会遭人玷污。女子的贞洁便如士兵的气节,一旦有了污损,便只能以死明志。
她摸了摸腰上藏的匕首,脸上现出决绝之意。
无论等着她的是什么,一定要让连安逃出去!
脚步声忽地停在了木板前。
接着,木板被抬起了一角,一双黑色的云纹皂靴出现在了眼前。木板又往上抬了一点,露出了一截蓝色的衣摆。衣摆上绣有一圈白色的野鹤闲云,每隔一朵云上绣着一个“仪”字。因为云和字用的同是白线,所以若不细看,便只见云不见字。
连萍也看到了自己露在外面的裙角,她心中的侥幸瞬间破灭,等着木板被人揭开。
然而,一只骨肉匀称的手捡起了她的裙角,将它放了进来,然后,木板又重新盖了下来。
连萍愣住了。
“搜到什么了?”
“不过一个冷灶,到别处去吧。”嗓音清润,若傍晚时江边吹拂的暖风。
人走了一会儿后,连萍仍未回过神,耳边还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姐姐,”连安从她怀里抬起头,轻声叫道,“他们走了。”
连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
连萍道:“你说,那个人为什么会放过我们?”
连安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因为他是好人。”
琉璃国大军的车轮碾过舟山,一路往北,向都城阳灵而去。
舟山已然千疮百孔。屋舍被焚毁,田地被糟蹋,百姓被迫害。侥幸活下来的人不见一丝喜色,反倒神情凄楚,好像活着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酷刑。
在铁骑的毁灭性的破坏中,有一个地方却奇异地安然无恙。
秦府门外跪了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一部分在乞求秦府赏点吃食,一部分却静静地跪着,头上都插了枯败的稻草。
连萍和连安走到安静的那一群人中,头上分明也插了根稻草。
连萍拉着连安坐到地上,“等有人出来再跪。”
连安脸上净是不情愿,“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大不了以后我少吃一点,等过两年我从军了,每个月都给你捎粮食,绝对不会让你挨饿。行不行啊,姐?”
连萍气得捏了一把他瘦得没有多少肉的脸,“都说了多少遍了,想要活下去,一定要进秦府。琉璃军一来,连县令府都被烧得一根木头都不剩,可秦府却一点事都没有。不管秦府用了什么办法,但事实就是,它还好好的!”
秦府专做染料生意,听闻生意已经做到了西边相邻的西鸿国,在舟山周围也有几座挖取原料的矿场。此次免遭践踏,不知是不是因为花了大钱消灾。
“你不是说要开烤饼摊吗?我们去卖烤饼啊!”
连萍竟被气笑了,“你告诉我,现在谁还会来买烤饼?只要能说出五个,我们立马就回家。”
连安想了半天,最后撇了撇嘴,无力地摇了摇头。
“可是......”连安仍不死心,“那个秦少爷......”
话虽未说完,可连萍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秦府的独苗秦猷,秦少爷,臭名远播。听闻他极好女色,府里但凡有一点姿色的丫鬟都被他玷污过。这些丫鬟中如有令他十分满意的,便能给他做妾;如令他不满意也不讨厌的,那便继续做丫鬟;可若令他讨厌的,轻则赶出府,重则杀了丢到野外喂狗。
连萍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放心吧。”
一个胸无城府,又极尽所能媚主的人,想来不难对付。
秦府的大门忽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三个人。
“老爷,赏碗粥喝吧!”
“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总管,我们什么都能做,求求你收留我们吧!”
震天的哀求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站在三人中间,总管模样的人两手抬了抬,大声道:“安静,安静!”
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我们老爷刚刚从都城回来,一听说大家在门外等了一天一夜,赶紧让老奴出来给大家送点吃的。不过,大家也知道琉璃军所过之处没有一处能安然无损,即便是我们秦府,也是遭受了很大的损失啊!二夫人受了惊吓,如今正躺在床上,每日以那昆仑、天山的药材医治,所费不赀。老爷虽有心救济大家,可也是有心无力。只能今日给大家发点馒头,再招一男一女两个家仆,权当是为舟山出了一份力了!”
话落,从偏门出来了几个小厮,手里抬着两筐装满了馒头的竹筐。
一群百姓立即冲了上去。
总管继续道:“老爷交代了,家仆年纪不可过小,男的至少十四岁以上,女的十五岁以上。不符合这条的,就回家去吧!”
人群中一阵窸窣,不一会儿,有人站起,悻悻离开了。
连萍连忙附在连安耳边道:“从现在起你就十四了。”
连安噘着嘴,愁怨地瞥了她一眼。
总管又道:“家仆务必四肢健全,身强体壮。跛脚、眼花、咳嗽、发热、体弱的,都回去吧!”
这个条件无疑会筛掉一大群人。如今正逢战乱,缺衣少食,多的是人有这样那样的病痛。果不其然,十几个人站起,流着泪离开了。
剩下的人不多了,加上连安连萍,一共还有五个,三男两女。
总管走到他们中间,挨个看了一圈。
“老爷喜欢会认字的,你们谁会啊?”
连安忙看向连萍,连萍立马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个女孩惊喜道:“老爷,我会!我爹曾是教书先生,他曾教我认过一些字。”
一个男孩也高兴道:“我上过几年私塾,认得不少字,还能写文章!”
总管似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问:“还有谁会?”
连萍摇头,羞愧地道:“我们姐弟俩从小家里穷,上不了私塾,连......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她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也懊恼地摇了头。
“总管,现在就我们两个会认字,正好一男一女,是不是就要我们了?”男孩紧张地问。
总管却不答,只点了点中年男子,又点了点连安,“说说,你们都会什么?”
连萍心中一喜,却仍不敢懈怠。
中年男子道:“回总管,我什么都会。种地、做饭、管理下人、接待宾客、布置宴席、酿酒、洒扫......”
待男子说完,总管连说了两个“很好”,眼底透着十足的满意。
“你呢?”他有些敷衍地问连安。
连安早已经被男子的无所不能震住了,闻言,磕磕巴巴地道:“我也会种地、洒扫,也会、也会做饭......”
“还有呢?”
连安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没了......”
男子眼中划过一丝得意。
“好了,人已经定了。女的,要你。”总管对连萍道。
连萍笑道:“谢总管!”
“男的......”
连萍突然叫道:“总管!”
总管的话顿住,颇有几分不悦地看向她。
连萍却恍若未觉,“小人有一个疑问,还想请总管指示。”
总管压抑着火气道:“说!”
连萍道:“听说总管深得老爷器重,不知入府可有五年了?”
总管哼笑道:“不过才一年有余!得老爷器重,也是因为我办事得力,和入府时间是长是短毫不相关。”
连萍惊讶道:“才一年便如此,想必总管的才能一定比前任总管胜出许多了!”
总管心中的那股火气终于消散了一些,微微笑道:“不过就是管管下人,客人来了便安排好他们的吃住,逢年过节令人采办点货物,不是什么难事,说不上什么胜不胜。”
话一说完,自己竟愣住了。
连萍明白目的已达到,便道:“小人没有疑问了。”
男子和连安面面相觑,她干嘛了?问什么了?
半晌,总管才回过了神。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连萍,然后咳了咳,对连安道:“男的选你了。”
男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明明总管对他很满意,刚才似乎也要选他了,可为什么最终却选了那个什么都不如他的小孩?
连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待进了秦府,他觑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总管,压低声音问连萍:“姐,那个大伯什么都会,总管怎么不选他啊?”
连萍确认了总管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后方道:“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会,才不能选他。”
连安急道:“我怎么还是听不明白?”
连萍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傻瓜!若他什么都会,那是不是意味着也能管家?管家入府才一年,说白了,老爷对他还不是完全信任。他总不能招一个随时会取代自己的人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