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下》江南老板

5、第 5 章

　　转眼到了深秋，不知不觉间，连萍已经来秦府一个月了。她以前还以为对于秦猷的传闻有些夸大其词，可没想到，传闻竟然不及事实的一半“精彩”。他没日没夜地和侍女在房里作乐，若恰巧有侍女进去通报事情，被他看中了，不管侍女愿不愿意，他都将人拉去蹂躏。他喝水不用杯子，而是让侍女含着渡给他。吃饭也是侍女嚼碎了之后，一点点地喂给他......
　　原本她还担心撞见秦猷，但后来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她被分配到厨房给做菜的田大娘打下手，一天里只往返于厨房和卧房，极偶尔会因为人手不够，调到另一处去帮帮忙。倒不是连萍自信于自己的姿色，而是以秦猷如此荒淫无度的行径来看，但凡是个女子，他都恨不得玷污了。
　　前几日琉璃军在武城停滞不前，秦老爷带着秦猷急匆匆离府，府里总算消停了下来。
　　朝阳国向东面的邻国赤炎求援，赤炎王答应了，条件是朝阳国十年的朝贡。朝阳王也许觉得比起琉璃国要的五座城池，十年的朝贡损失更小，于是只稍加犹豫，便答应了。
　　赤炎王立即出兵，不到两日到达朝阳国武城，将琉璃军挡在了城墙外。赤炎虽非琉璃和归金一样的大国，但他们的军队是出了名的强悍，能以一当十，令人闻风丧胆。琉璃军长途跋涉，早已筋疲力尽，又因之前在各个城池烧杀抢掠，失了民心，撤军是必然趋势。若撤军，势必还会经过舟山。
　　连萍脑海中浮现出那截蓝色的衣摆，上面的野鹤似乎动了起来，在云海中恣意飞舞。
　　连安来找连萍时，正好看到她坐在厨房门口发呆。
　　他存了吓她的心思，特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深吸一口气，叫道：“姐！”
　　连萍登时一个激灵，待看清是他，开口便骂：“死小子，你想吓死姐姐是不是？”
　　“我姐胆子大得很，谁能吓得了她？”
　　连安进来后被分配到后院，做了看管后门的小厮。这活说累也不累，不过就是站在门边，有人来时通报一声。说不累也累，要挺着腰杆站上半日不得歇息。好在他们的伙食不差，才一个月，连安已长了不少肉，看上去总算没那么孱弱了。
　　“姐......”连安欲言又止，“下午我休息，香菱让我陪她一起去买蜜饯，说是......说是夫人想吃。”
　　“不许去！”连萍倏地从杌子上站起，脸上没半点笑意，“你是后院的小厮，什么时候也管上大夫人房里的事了？”
　　若说进了秦府唯一的坏处，便是连安喜欢上了一个叫“香菱”的丫鬟。此人是大夫人房里侍奉茶点的，长得......平心而论，大概是全府最难看的。按理说，这副长相应当早就被秦猷赶出府了，但因为她祖母生前和秦老夫人交好，便得以一直留在了秦府。
　　连萍深知人之本性在骨不在皮，皮相差些，骨相端正，便也是一个体面的人。
　　可香菱此人，非但皮相差，骨相更是畸形。别人是害怕被秦猷瞧见，她却是怕秦猷瞧不见。一得了机会，便要到秦猷跟前摇尾乞怜，极尽风骚之能事。可惜秦猷虽然□□，却偏偏对她下不了口，否则两人还真是天上地下的一对绝配。
　　然而，世事往往不由人愿。某日夜里连安当值，忽然大雨如注，一把油纸伞便在这时撑开，为他隔绝了外头的寒冷。从此，这把伞的主人——香菱，便住进了连安心里。
　　连萍多次耳提面命，让连安不要和香菱走太近，可被爱意冲昏了头的愣小子，哪里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别看这次他特意来知会她一声，可她清楚得很，无论她如何反对，他仍旧会跟着香菱出门。
　　果不其然，连安带着点气，倔道：“我已经不小了，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你就别管了！”
　　连萍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顿时被气得不轻，“好啊，那你就去！往后若被人剥皮喝血，你也别到我跟前哭！”
　　连安紧抿着唇，默了默，转身疾步离开。
　　连萍恨恨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杌子。
　　田大娘正从大夫人房里回来，撞见这一幕，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连萍连忙收拾起情绪，问：“大娘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田大娘过来握住她的手，斟酌了片刻，方道：“我方才去大夫人房里送吃的，少爷也在，正和大夫人讨要一个丫鬟给他打理书房。”
　　“少爷不是出府了吗？”
　　“昨夜便回了。”田大娘放低了声，“府里的丫鬟都被少爷糟蹋得死的死，伤的伤，如今这年月，哪能这么快就找回一个齐整干净的丫鬟？那个香菱，当时便自荐去做书房丫鬟。可少爷没要，当着大伙的面就说她长得磕碜，看见她连饭都咽不下。”
　　连萍直觉还有事，便问：“后来呢？”
　　田大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便让连萍遍体发寒，“后来......香菱说她有个好姐妹叫‘连萍’，模样俊俏，做事机灵，可惜被派到了厨房干活，日日盼着能被人赏识、重用。少爷犹豫了一会儿，便说让你明日先去书房给他相看，待他看过后再决定留不留你。”
　　连萍冷汗直冒，她曾疾言厉色地让香菱远离连安，她笑着应了，但一转身，便更加频繁地和连安往来。没想到，她竟还存着心思对付她。
　　“大夫人答应了？”
　　“大夫人向来宠溺少爷，自然是应了的。”田大娘又叹了口气，便要放开手，“明日你便去书房一趟吧......”
　　“田大娘！”连萍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田大娘红了眼，“孩子，大娘也只是一个奴婢，饭菜如何做，由谁看火，大娘能决定。可其他事，大娘是一句话也说不上啊！”
　　连萍摇了摇头，道：“我不要大娘帮我说话，一句也不用。”
　　田大娘诧异，“那你......”
　　连萍将她拉到厨房里，一把拿起砧板上的菜刀，“少爷之所以没有当即决定让我去书房干活，必定是担心香菱的‘好姐妹’长得和她一样难以下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能让咱们少爷失望了。大娘，我自己下不了手，你帮我......帮我在脸上划几刀。”
　　田大娘脸上现出震惊之色。诚然，连萍的决定实在令她意想不到，可她更惊的是连萍对自己的狠绝。容貌对一个姑娘何等重要？去年，县里就有一个姑娘因牙齿龃龉而被退了婚，当晚那姑娘就吞木自尽了。没有姑娘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可连萍却决定得如此干脆，决绝！
　　连萍看出了她的心思，惨笑道：“比起贞洁，容貌又算得了什么？”
　　田大娘被这笑容刺得又要落泪，心一横，将菜刀拿了过去，“你忍着点......大娘很快......”

　　第二日，连萍端着茶水来了书房。
　　秦猷正伏案写东西，并未抬头看她。
　　她小心翼翼地将茶水放到桌上，拿回托盘时，不经意瞥了一眼他正撰写的信件。
　　“......粮食一百一十石，兵器十车，定能助琉璃军攻下武城。待城破之日，猷定当......”
　　一双因过度纵欲而萎靡的眼看了过来。
　　连萍心中一颤，面上顺势做出惶恐之态，低下头去。
　　“把头抬起来。”声音嘶哑暧昧。
　　下巴忽地传来一点清凉，原来是秦猷直接拿了滴着墨汁的笔头，抵在了她的下巴尖上。
　　她镇了镇心神，将头抬起。
　　一张圆润的小脸上，纵横着七八条可怖的伤痕。那痕结了痂，微微凸起，仿佛平整的地面上一排排龟裂的泥土。
　　秦猷将笔头猛地戳进她脸上的疤痕里，恶心道：“滚！”
　　连萍仿佛受了惊吓，连忙跪地，倒着往门口跪行去。
　　“慢着！”秦猷眯着眼瞧她，“你可会认字？”
　　连萍并未表现出急于否认的样子，而是维持着之前的惶恐，“奴婢冤枉啊！香菱只说少爷书房缺一人伺候，让奴婢过来试试，可她......可她并未跟奴婢说要认得字啊。”
　　秦猷眼中的警惕散去，冷哼了一声，“丑人多生事端！”
　　也不知是骂香菱，还是骂她。不过，估摸着现在在他心里，她和香菱已经是不分彼此的下贱了。
　　刚出书房，便见角落里一个人影闪过。
　　连萍冷笑，这笔账，她迟早要跟她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