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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枯叶林篇02 遇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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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的囚笼中,宗琰手持烛火走在前面引路,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
“少城主,当心脚下。”宗琰轻声说道。
秦渊笑着点了点头,一袭白发在微光中映衬得光彩夺目。
宗琰走到一处披着黑布的牢笼前,对着秦渊说道:“少城主,请退后。”
随即,他扯下黑布,赫然入目的一双死死抓住牢笼栏杆的嶙峋骨指,顺着看上去,是一副没有瞳孔的眼眶骨,阴森凹陷的面颊中毫无生气,有的只是如深渊般吞噬万物的黑暗。
秦渊先是震惊地张着口,过了一会儿,他如同发现新奇的玩具般,好奇地上下打量着。
“宗琰大人是在哪里找到这么好玩的东西的?”
宗琰没有立即答复,而是轻轻拉开意欲靠近牢笼的秦渊。
“少城主,它可凶得很。”
“看起来是有些桀骜,能驯服吗?”
“这是死物,没有智识,只依靠本能行事。”
“本能…是指什么?”
“嗜血。”
秦渊听后,大笑了起来,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爱喝血吃肉,给它便是。”
话音刚落,宗琰抄起一块血肉朝着笼子里丢了过去,骷髅马上抓起肉块啃食。
“真有意思,明明不需要吃的。”秦渊看着骷髅自言自语道。
“我等在笏水边上已经发现好几个这样的骷髅人,只是要带回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笏水…是在伏州与地菱的交界吗?”
“正是。”
“蛮荒之地,即使出了怪异,也无人过问…”
宗琰听到秦渊这样说,怔了一下:“那里确实荒芜人…”
“正好适合围猎。”秦渊看着大快朵颐的骷髅,神色异常欣喜,全然没注意到此时站在一旁的宗琰,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身在暗处悄声说了句“疯子”。
少年和少女搭上了一辆马夫的草棚车,俩人躺在草丛堆里,好不自在。
“穿过前面那座桥,我们就进入地菱州了,北上就是明阳山。你去过明阳山吗?”此时的少年,略显雀跃地说道。
少女摇了摇头。
“我年幼时随父亲去过一次。只记得明阳山原来叫作紫阳山,是天菱和地菱的中心分界,那里四面环海、景色宜人,盛夏时,整座山都开满了紫阳花,直至明雀大人做了山主,才改叫明阳山。那时候,我和父亲还进山拜访了明雀大人。”少年说到此处略带伤感,便岔开了话,对着少女说道:“你不会说话,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我唤你栐儿,如何?”
少女点了点头。
“栐儿。”少年又唤了一声。
少女甜甜地笑了一下。
“我叫子单。方子单。”少年说自己名字时,一字一句掷声有地,仿佛是用榔头敲打铁钉子般,沉重而又清脆、急促或又绵长。
草棚车一路颠簸,直至快过桥的时候,马夫忽然鞭打马儿转头往桥下的小路走去。方子单察觉后,便细声询问道:“阿叔,我们不从桥上过吗?”
马夫压了压草帽,低声说道:“桥上过不去,我们还是走小路吧。”
方子单心里一紧,透过草棚的缝隙朝上边瞅了一眼,似是桥上有黑衣骑手的身影,怕是宗琰早已料到他会从这里过。
“可是小路就安全吗?”方子单心里思忖着,拉着栐儿偷偷溜下了马车,俩人钻进了路边的密林。
宗琰不仅在进入地菱州的陆路布置了暗哨,更是用血腥味引诱骷髅聚集到笏水河的地菱边界,让秦渊在此肆意猎杀,堵死了方子单欲通过地菱州进入明阳山的要道。
秦渊骑马飞驰,手持利剑斩断骷髅的骨节。骷髅本就是死物,刀剑并不能扼杀他们,须臾间,骨节挪动又恢复成人身。秦渊非常享受这斩断骨节后又看着骨节重新接回的过程,于他而言,这既能体味杀戮的刺激又不至于真的杀死人而被老城主念叨,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只不过剑斩骷髅无法血溅四方,有点美中不足。
宗琰看着暗牢里成堆捆绑好的骨节,眉头紧锁道:“少城主是杀疯了吗。”
一名红衣女子蒙着面纱走过,妖娆地说道:“看来他很喜欢你送他的玩具呢。”
宗琰满脸愁容地说道:“地菱与明阳山仅是一水之隔。若是靠近秀水,怕是会引起明阳山的注意。”
红衣女子俯身收拾着蠕动的骨节,说道:“死物外溢,明阳山迟早都是要派人去笏水的。不过,这河中不见笏水之主,想来不会深究。”
宗琰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见过笏水之主?”
红衣女子将骨节扔进炼制的火炉里,转过身对着宗琰说道:“我是与以前的笏水之主有点交情。但这新来的,我是连见上一面也难。”
宗琰指了指骷髅炼化出的粉末,继续问道:“这骨头,当真能炼出长生不老药?”
红衣女子将粉末倒进杯子里研磨,说道:“我只知,这骨头是沾了笏水之主的兽身灵力,才得以不死不灭。至于凡人食用是否有同样的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宗琰看了看炉火,说道:“这一炉再过几天就可出丹了,是否有效,一试便知。”
红衣女子笑而不语。她望着炉中燃烧成灰又慢慢凝聚成核的火苗,好似自己从佝偻的枯萎中绽放出生机一般,寂静而又热烈。
方子单带着栐儿沿着笏水河边的密林走着,连续几天仅靠果实果腹,已经饥饿难耐,于是决定找个农户家里讨点饭食吃。他这样想着,看着一旁的栐儿,她真是全然不知疲倦。
栐儿注意到了方子单的视线,疑惑地也看着他。
“你饿吗?”
“不饿。”栐儿一字一顿地答道。
方子单又惊又喜,说道:“你会说话啦。”
栐儿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发出声音的只有“啊”字,方子单顿时又陷入了失落。
“看来你不是天生哑巴,慢慢会好起来的。”方子单安慰道。
栐儿点了点头。
在询问了数家农户被拒后,终于有一家农户愿意收留他们二人过夜。
入夜后,方子单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父亲驾驭的马匹失控,冲向悬崖坠亡的场景。
“如果能求得明雀大人的庇护……”他口中不断呢喃着,眼角止不住地流出泪。
昨夜不知何时才睡去,待方子单一觉醒来,早已天明。
只是四下找寻,都看不见栐儿的身影。正当他为此忧心时,一名农妇慌张地赶来告诉他,在后山的坟头发现了栐儿。
他焦急万分地跟着农妇一路小跑,果然在一墓地看见了栐儿。只见她扒开了人家的棺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一堆散乱的白骨边上,场面看起来十分惊悚,只有她本人的神情是怡然自得。
方子单本想在这农户家能小憩两三天,眼下却被人当作异类给赶了出来。
他俩只得沿着笏水边一路往回走。
“这怕是又要走回枯叶林了吧。”方子单自暴自弃地念叨。
忽然,他两眼一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到了一处废弃庙宇里。
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个蒙面绑匪,一个体型甚是彪悍,另一个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是眼神十分狡黠。
“还好这丫头闹出了点动静,否则这到嘴的鸭子就飞了。”瘦子大声地责怪道。
“那老头多嘴,我哪顾得上啊。”壮汉委屈地说道。
方子单想到几日前搭乘的马车,临时改走了桥下,他就起了疑心,没想到是早就被人盯上了。总说这伏菱州穷苦荒蛮,这下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宗琰大人给的赏金到底有多少?”
方子单一听到这名字,心立即凉了半截。
“这你就别多问了,反正少不了你的份。”瘦子继续说道,“这小子心眼忒多,反正只说要活的,我看留个舌头会说话就行了。”
方子单被吓得往墙角里退了又退。
“那……那个丫头……”
“这个小丫头你想都不要想。”瘦子靠近栐儿,用食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不屑地说:“不过是一个乡下的丫头片子嘛,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方子单在一旁听的清楚,他们更在意的人,是栐儿。但他们不知道栐儿是什么人。
“她是秦渊的私生女。”方子单一脸坚定地说道。
这话一出,那两个绑匪倒吸一口冷气。
“是跟明阳山的冯虚御生的。”
这第二句话,比前一句话还要吓人。
壮汉虽不知冯虚御是谁,但听到“明阳山”三个字,心知不能得罪。
瘦子并未被他这几句话唬住,反问道:“明阳山的女修最是清高,怎么肯跟秦渊那疯子混到一起?”
“因为秦渊是用强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壮汉自语道。
瘦子瞪了一眼他身边的壮汉,他送出刀尖指着方子单的脑袋,继续问道:“既然是秦渊的私生女,那为什么宗琰大人要重金捉拿呢?”
“我替明阳山跑腿,而你们替秦安城卖命,很公平。”
“明阳山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人,要用你这个小毛孩。”瘦子显然未轻信他说的话。
方子单故意压着声音说道:“明阳山若为此事兴师动众,必然惹眼。家父跟明雀大人有交情,处理这种事,当然是越低调越好。你想让整个六域的人都知道吗?”
壮汉慌张地说道:“我看这赏金还是别要了,明阳山我们可得罪不起。”
瘦子死盯着方子单:“我看这小子就是在胡说八道。”
方子单叹了口气,示意他们看自己发带上绑着的一根羽毛:“知道这是什么吗?”
壮汉摇了摇头,转而又看了看瘦子。
“这不就是羽毛嘛。”
“这可不是普通的羽毛,这是丹睛孔雀的羽毛。”方子单认真地说道。
瘦子凑近仔细端详了一番,尾羽似瞳,泛日月之色。
“众人只道明雀大人是上古神雀,殊不知,这雀其实是丹睛孔雀。”
瘦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明雀大人神通广大,她为什么不管伏菱州的百姓?”
方子单被这一问,问的是哑口无言。
“这赏金我们是要定了的。”瘦子嘴上这么说着,但悄悄地给方子单和栐儿松了绳子。
“我们拿完钱就走,你们是生是死,就看你们自己了。”壮汉附和道。
两个绑匪守在庙宇门口,跟前来接应的黑衣骑手指了指里边,拿着钱袋子就消失不见了。黑衣骑手抓住方子单和栐儿,一人一个挂在了马背上。
方子单看着渐渐远去的废弃庙宇,手掌间早已撕裂出一道伤口。
鲜血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几只匍匐在笏水河畔的骷髅,似乎看向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