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众》妖刀普拉斯

12、第 12 章

　　这天萧铭远一醒来，便被CFO刘炳轩的电话急吼吼喊进了办公室。刘炳轩是公司的老人，和周万宁差不多年纪，稳当持重，跟着周万宁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先从财务经理做起，再后来做融资，然后又去了下属子公司做了一段时间的CEO，最后在集团CFO的高位上继续为盛远卖命。他是萧铭远前一任融资部门老总，爱才也惜才，把萧铭远一路培养，一路举荐，于萧铭远而言，算得上钟瑶之外的另一个伯乐。
　　师傅喊话，萧铭远不敢含糊，周奇然早上做的三明治也没来得及吃两口就匆匆往门外跑。开车到盛远还有两个街口的时候，奇然让萧铭远停车，把他放下来。萧铭远不明白，以为他要买什么东西，特意要在半路下车。奇然摸摸萧铭远的头发，又捏捏他的下巴，“我就从这儿下，再走到公司。这样不会有人看见我们同进同出，不给我自己惹是非。”
　　听到这话，萧铭远先是一愣，连锁反应似的，瞬间心疼起来。以周奇然的个性，最不在意的，就是别人的目光和评价。如果是周奇然一个人，哪怕穿女装进公司都会觉得无所谓。他晓得奇然说“不给我自己惹是非”都是为了安慰自己。
　　他不是不给自己惹是非，他只是不想给我带来麻烦。萧铭远心想。
　　思至此处，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燥热局促。眼见奇然已经解开安全带正要开门下车，萧铭远按捺不住，伸出手往回搂住奇然的脖子，急急忙忙献出了一个炽热的吻。奇然瞬间有点发懵，却也电光石火间被爱人亲得心浮气躁，等到自己反应过来，已经上下其手快要擦枪走火了。于是攒了十二万分的理智，把黏糊在自己身上的萧铭远赶紧扒拉下来。
　　好不容易从“虎口”退出自己脸的周奇然，看着萧铭远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领导，不带你上班前这么占下属便宜的，亲出火来，您说我这班是上还是不上啊。有什么我们晚上回去悄悄说。”说罢奇然把萧铭远的手在自己手心里使劲儿攥了一把，温柔地说了句晚上见，便下了车。
　　萧铭远呆呆看着后视镜往公司方向去的奇然，突然觉得自己像小孩子似的，当初绝情要分手的是自己，现在复合了莫名其妙把人拉过来狂啃的还是自己，都三十多了，怎么一点都不成熟。萧铭远拍了两下方向盘，汽车瞬间发出了自嘲的鸣笛声。
　　进了刘炳轩的办公室，问候的话还来不及说，先被刘炳轩抛出来的问题堵住了嘴。
　　“昨天下班遇到毛小敏，她说你前几天去海南开会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刘炳轩捏了一把茶叶放进了紫砂壶。
　　收获当然是有的，前男友变成了现男友，而且趁着无边夜色做了点羞羞的事情。萧铭远嘴角微微笑，干咳了两声，正襟危坐，选择了海南之行的第二大收获开始汇报，“几家基金还有银行的资产管理的人都见了，饭桌子上聊得比较好，基本上对我们下次债券发行的认购都交了个底，这样初步摸了一下，我觉得这次发债规模维持在2亿美金问题不大。”
　　刘炳轩点点头，给茶壶添上水，意外地对萧铭远的工作没有评论也没有指点，只是走到办公室门口将门锁锁牢，放下房间的百叶窗，站在了桌子旁边。萧铭远的眼珠子随着刘炳轩一路走，心里琢磨这么神秘，怕是又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嘴上说赖皮话的劲儿一时还没过，顺嘴扯了一句，“刘总，窗帘拉这么严实，怎么，这是要跟我密谋篡权啊？”
　　刘炳轩瞪了萧铭远一眼，“你那狗嘴里还有句靠谱的话不能？”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下个月的半年度半年度经营分析闭门会议，参加的吧？”
　　萧铭远愣了愣，随后嗯了一声。
　　刘炳轩拉开抽屉，拿出了两张纸，递给萧铭远，“瞅瞅。”
　　递到萧铭远手中的，是一封打印出来的匿名举报邮件，标题是“举报金华秋实理财有限公司董事长方达鑫索贿受贿，利用公司业务中饱私囊”。这么长的标题萧铭远一扫而过，然后在脑中迅速锁定了两个重点，金华秋实，是盛远集团互联网金融板块的核心孙公司，方达鑫，周思然的嫡系。
　　刘炳轩眼神跟萧铭远说，往下看。
　　邮件内容洋洋洒洒，字数没有一万也有个七八千。大致内容说方达鑫做金华秋实董事长以来，屡次越过公司风控，强行推进某几个有重大瑕疵的项目，并且在理财产品的销售宣传上，刻意暗示公司销售部门模糊重点，造成向客户的宣传口径与资金实际投向不符，存在重大的集资诈骗风险。另外就是方达鑫作风霸道，在公司搞裙带主义，打击排挤与自己意见不一的人。
　　萧铭远迅速看完邮件，重新放回刘炳轩桌子上，问，“老大，你是想问元芳怎么看么？”
　　“那就请元芳谈谈看法吧。”刘炳轩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点着扶手。
　　“方达鑫是个很有争议的人，当初安排他在这个业务板块，就是看中他敢想敢干，敢想敢干这事儿全看度，把握不好就是跋扈，所以要说他作风霸道，在公司搞裙带主义，估计没什么冤枉的。前两年互联网金融业务处在风口，大家都起来了，整体盘子表现不错，这里面到底有方达鑫多少个人能力，其实是个糊涂账。所以，举报邮件里说的这几个重大项目，是很有价值去看一看的。”萧铭远还想往下说，突然却刹住了闸。
　　“嗯？”刘炳轩睁开眼，他听出萧铭远言未尽，“铭远，有想法就说嘛，岁数渐长，越来越油了。”
　　“这要看老领导是打算拿这个事情怎么办了。是真想摘掉这个人呢，还是要为公司除害，我得给您量身设计。”
　　刘炳轩笑言：“可以啊萧铭远，几年功夫，对着我都能看碟下菜了。以你这聪明劲儿，觉得我想干什么。”
　　“您先问我下个月半年度经营例会是不是会参加，然后又甩出来这封邮件，老实说，我觉得您并不在意方达鑫这个人在公司的作风怎么样。百样米养百样人，在盛远，只要能出成绩，画个圈子给你，随便你在里面戴着脚镣怎么跳。刘总我啰嗦问一句，金华秋实的经营，是不是已经开始影响到集团了？”
　　刘炳轩：“我也不瞒你。盛远做到现在这么大，也是吃过大亏，受过大罪的，一般小打小闹还真是进不了我的眼。金华秋实，是集团探索的新业务，而且又是董事长的大儿子亲自掌舵，每次集团高层会议上过问这个板块，方达鑫和周思然都是风景这边独好，老实说，我哪怕是个元老，也不好去挑刺或者问得太深。但是从去年下半年以后，其他公司的互联网金融盘子在陆续出事，我的感觉，这不是个别公司的问题，是整个风口快收住了。前段时间我让下面的人要来了金华秋实近半年的经营数据，妙得很，我们的互联网金融公司在整个行业都凸显颓势的情况下，金华的业务规模却在翻倍，现在的营收已经占到集团的五分之一了。老实说，方达鑫这个人我几次接触下来，能力60分，营销90分，市场都在报警了，这一年半内金华秋实却还在一路高歌猛进，是方达鑫能力非常强所以出淤泥而不染吗？还是说他把对市场营销的功夫都下在了集团内部？或者，集团有人明知道业务已经在积累大量风险，但是为了暂时的利益，不愿意掀开这锅盖？”
　　萧铭远没接话，他明白老领导的担心，也晓得在暗示什么。如果这个业务板块一旦出问题，风险会在集团内部迅速传导，营收贡献占五分之一的板块，一旦烂掉，对集团造成的打击可不是五分之一，把盛远拖垮都是有可能的。但他不明白的是，这件事情上，他萧铭远能做什么。
　　“铭远，”刘炳轩把那封匿名邮件喂到旁边的碎纸机，“你是我们集团资金流动的大管家，我今天让你交个底，以日常的资金营运，满足项目周期交割以及正常的公司经营以及负债管理，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我们的兜里还有多少真金白银？”
　　萧铭远正要回答，刘炳轩却做了个不用着急的手势，“这个数字你不必现在告诉我，你现在告诉我，也是不准确的。给你三天时间，我手底下的顾风会配合你，你也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你们把集团的所有资产都盘一盘，特别要考虑流动性，从高到低，给我出个方案，一旦出现问题，我们到底有多大本事能补多大窟窿。这个事情要低调做，不要引起恐慌。这封举报信，在你这条线上，就算断了，涉及的事情和人都过分敏感，我会单独去汇报董事长，金华秋实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要不要动，董事长会有自己的意见。”
　　萧铭远点点头，没有推辞，就算把这活儿接了下来。想着今天真是浓墨重彩，不到八点半，就给自己揽了一个这么艰巨的任务，正要起屁股走人，又被刘炳轩的话按在了椅子上，“老头子总要退休的，这个交接棒，周思然和周奇然，你更看好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