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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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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晨曦在海的尽处露了头,偌大的房间也一点点被漫上来的白昼点亮。
萧铭远的手指修长,骨节清晰,周奇然玩得很是起劲,一节一节按下去,又用指腹慢慢摩挲上来。
萧铭远见奇然玩自己的手玩得认真,也不讲话,觉得颇有意思,便把奇然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宠爱地揉揉他的头发,凑近耳朵悄悄问,“你抓着我的手二十多分钟了,有什么重大研究成果吗?”
窝在萧铭远怀里毛茸茸的脑袋用力点点头,闷闷的声音飘过来,“当然有重大研究成果,”奇然把自己的手也覆上去,完美填满萧铭远的指缝,然后转头道,“就是我们俩特别合拍。”
萧铭远哈哈笑,“小周,你这学习能力让人担忧,今年绩效考评怕是要排末尾了哦。”
奇然抬头朝萧铭远眨眨眼睛,不怀好意,“出卖色相都要被排在末尾啊?那得萧总好好指点我怎么才能百尺竿头了。”说罢腾出一只手,从上到下,好生游走了一番,最后不知停在了什么不可解释的地方,弄得萧铭远脸红耳赤。
“别闹别闹,”萧铭远求奇然收了神通,“好汉给小生留条性命,一会儿还要参加论坛,不能竭泽而渔。”说罢萧铭远低头亲亲奇然的脖子窝,又把手搅进奇然的头发好生祸害了一番,还没等到怀中人反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先行跑了。
奇然伸了个懒腰,看看手机,刚刚六点十分,起身拧开了床头柜上的瓶装水,又打开手机打算看看今天论坛的日程安排,还没看完,又被满嘴牙膏沫子的萧铭远按在床边,一眼盯住。
“干嘛?”奇然动弹不得,以为萧铭远又动了什么坏心思,笑眯眯道,“领导,现在不到六点半,论坛九点开始,就在酒店三楼会议厅,其实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领导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奇然边说边伸手往萧铭远身上摸过去。
“想什么呢!”萧铭远一把打掉那只胡作非为的魔爪,把全是牙膏沫子的嘴凑近,“你给我老实点儿,昨天没说完的话,你现在给我好好交待交待。哎哎哎,我是不是刚刚说了不许乱动啊?听见没有,还摸,我去,你是不是欠收拾啊,还敢摸……”
海南某五星酒店三楼会议厅。
产业论坛规模宏大内容冗长,萧铭远坐在台下看着发言嘉宾各自发表一通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论调,手里一堆会前social交换的名片,眼睛无神,手上的笔在纸上画了些乱七八糟的线条,不论谁看,都知道盛远集团的融资老大在走神。大会发言的声音自动后退凝固成了背景,只剩清早奇然跟自己说的话反复在耳边播放。
奇然说,从自己去美国读书开始,哥哥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两个人去野外郊游,不止一次哥哥会莫名其妙丢下没有方向感的自己。野外公园那种地方,走失迷路了可能会死人的。
奇然说,哥哥介绍给自己认识的朋友,总会拼命跟自己“安利”精神麻醉类的药品,有一次他当场抓住这个人在他没喝完的whisky里面偷偷加东西。
奇然说,在美国读书时候有天雪天开车去上学,结果翻车出了事故。最后保险公司赔,后来保险公司的人一脸严肃地告诉自己,刹车被人动过手脚,这次是他运气好,因为雪天所以车速低,要是车速再快一点,一定是车毁人亡的。
奇然说,和思然在一块儿的时候,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因为没有直接证据,他也不相信自己哥哥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唯一的选择,就是离他远一点,所以高中正常的学制没有读完,就匆匆回了国,因为这个事情还和周万宁吵了一架,大半年没有再说过话。
因为前车之鉴,奇然现在S城从来不自己开车,都是坐公共交通出行,也没有跟任何人讲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只跟周万宁讲了个大概的区域。最主要的,妈妈过世前,支走了其他人,对自己悄悄说,要小心,然后在自己手心写了一个“思”字。
萧铭远现在非常非常懊恼。联想起几日前周思然在办公室质问自己,到底哪里比奇然差,萧铭远觉得自己一定是失心疯了,半年前怎么会那么轻易相信,只要自己和奇然分手,思然就“不给奇然制造麻烦”。
奇然还说,以前是真的不想回公司做事,但三个月前接到了父亲周万宁的电话,周万宁在电话里说,有人在集团里面胡来,自己老了,没办法一直盯着,希望奇然能念在这也是他妈妈一番心血的情分上,回公司帮忙。不奢望靠着他把公司再往前带一步,说可以把公司业绩再上一个台阶,至少保证集团不会被害群之马拖入歧途。至于这害群之马是谁,周万宁讳莫如深。
值得深究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值得懊悔的事情也实在太多了。萧铭远觉得自己非常混账王八蛋,分手的这半年以来,奇然面对的是怎样的境况,又是何种心情呢?可笑的是,自己先入为主地认为做了所谓“对”的事情,甚至觉得过去半年过得最难的是自己,结果却把奇然一个人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萧铭远曾经刻意错过的无数奇然想要复合的电话和讯息,此刻他才意识到,那些未接来电和刻意没有点开的信息,其实都是对方求救的信号,乃至于对生活最后的信心。
思至此处,萧铭远忍不住转头往后看,找在不远处普通席就坐的那个让自己无比牵挂的年轻人。目光横扫过去,继承钟瑶好相貌的周奇然是那么地显眼。穿着海军蓝定制西服的他肩背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部洁净,映着会议大厅的灯光,愈发俊朗了。
奇然没有发现萧铭远在看他,仍旧在认真听着论坛上的发言,时不时低头记着什么。
萧铭远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傻小子,这虚头巴脑的论坛发言,到底有什么好记的啊。于是想低头给他发给微信,拿出手机正要按键,冯意的电话正好闯了进来。
萧铭远看了看周围的人,平静地接起电话,“在会上,我现在往外走,暂时不方便答话,你先说吧。”
电话那头的冯意说的内容简单扼要,“老大,你让我查的熠泽基金的事情,基本问清楚了,这个基金背景比较复杂。熠泽是去年才成立的私募基金,出资方是个合伙企业,合伙企业再往上是两家差不多同时期注册的资产管理公司,资产管理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一家在开曼注册的有限公司。注册开曼这种地方,你也知道,这样的交易结构都是有意为之的,要么不想让人知道最后股权到底在谁的手里,要么就想避税。”
萧铭远嗯了一声,他有些烦躁,并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
“我没找到周思然和这家基金相关的直接证据,不过,”冯意突然压低了音量,萧铭远已经走到了会议场外,也把耳朵紧紧贴在音筒上,“我大学时候同宿舍的哥们儿正好在香港一家精品投行工作,这家投后好死不死曾经向熠泽基金pitch过其他项目。我哥们儿跟我说,熠泽基金往上捋到头,那家注册在开曼的有限公司的股东有好几个人,他根据自己的回忆,给我把名字都列出来了。你猜怎么着,巧了,有个名字看着特眼熟,Katherine Cen。还有,老大,有件事情也巧了,两个星期前薛仲齐团队推到投委会的项目,交易对手春明投资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就是这个熠泽基金。”
Katherine Cen。萧铭远的大脑神经元飞快搜索匹配这个名字,未到片刻,脑海中一个冷漠疏离的形象便跳了出来——周思然的老婆,岑静。冯意说的薛仲齐团队推的项目,他也有印象,是一家做有机化妆品的公司,账面数字非常漂亮。他清楚地记得,周思然在会议上大力夸奖了薛仲齐团队,说他们眼光独到,行动迅速,这个时间点入股,被投资项目的估值远没有到它应该有的价值,为盛远省下了不少钱。投审会结果也非常顺利,因为这家化妆品公司的盈利模式非常清晰,现在的账面数字也非常优秀,主打的敏感肌护肤又有相当的专利,因此包含自己在内的投审委员们一致通过了盛远从。
“好的,我知道了,”萧铭远想要跟冯意再嘱咐两句,“另外,你派个信得过的人,去好好查查这家化妆品公司股权的前手交易记录,以及真实经营情况。老规矩……”
“保密,我明白的。老大你放心。”冯意接话道。
“嗯,挂了。”萧铭远收起手机,没有立即返回会场,而是走到酒店落地窗前静静往外看。窗外车水马龙,和开会前并没什么两样。蓝的透亮的天色,拥挤的行车道,还有远处依然静默不语的大海。
借着落地窗的反光,萧铭远看见周奇然也出了会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萧铭远看着玻璃上映出的周奇然的身影,又想起了昨天高尔夫球场上,黄一帆跟自己说的神秘兮兮的那番话,“你们家那位大公子,是不是在背着盛远做些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