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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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他跪在悬崖前。
只需再上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终于学会了走路的妖怪踉跄着跑上前，抱住了神明的手臂，跪在了神明的身边。
“不要难过。”有着一双漂亮的幽紫色眼睛的孩子抬起手，尝试着去抚平青衣神明紧蹙的眉。
孩子说：“你难过，我会害怕。”
神明微怔，随后，便轻轻的笑了起来。
如同三四月里脉脉的春风，温柔又舒适。
……
故事其实早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白衣青年早已经睡着。
如果是尤渡的话，他一定记得那些过往。只是，他记得，与八岐是否说出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
一件往事但凡能够心平气和的说出来，就意味着已经彻底的放下了。
“你可以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十二年前，静候在蓬莱仙岛的青衣神明似嘲非嘲的看着他，“亵渎神明这种事情啊……其实每一个人，都非常想做吧。”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最深沉的渴望。
这样的渴望，不论是爱是欲还是恨，发展到极致，都会生出想要靠近，侵染，甚至于毁灭的冲动。
八岐与晖不一样。
晖至始至终遇见的都是尤渡。
而八岐……
那个温柔的青衣神明站在他记忆的最深处，即使遗忘了他的模样，遗忘了有关他的一切记忆，但却仍旧会记得那样的感觉。
会记得他的眼睛。会记得他的笑。会记得，那种温柔的气息。
没有记起那些过往时，八岐从未怀疑过自己喜欢尤渡。但一如那位现在拥有至高神格的神明冰冷双眼中的嘲讽一般，在得知一切的因果之后，他终究还是无法控制的自动跳入了这个圈套。
如今那位天地的君父拥有着当初那位青衣神明的面孔，但是对着那样的面孔与冰冷的气息，八岐全然生不出一丝的好感，甚至不可控制的厌恶。
他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个温柔又孤独的尤渡。
可他最初会接近尤渡，甚至会喜欢他，难道不是因为记忆深处的那种感觉作祟吗？
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否认，自己之所以会对尤渡产生的好奇与好感，是因为觉得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后，便是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
只要看见尤渡笑，他就会感到很欢喜。
可这样的欢喜，究竟是因为尤渡，还是因为透过尤渡，他看见了另外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的人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尤渡他该情何以堪啊？
青衣的神明牵着刚刚完成身躯重塑，只勉强存了一息魂魄，混混沌沌，无悲无喜的白衣青年走向八岐，他轻轻的将青年冰凉的手交到了八岐的掌中，唇角微弯一丝弧度，似笑非笑：“我把他交给你了。”
“四散在山川河海的魂魄，需要一点一点的聚集起来。这个过程，可能是十年，几十年，也可能需要上百年。在这段时间里，他不通术法，神志混沌，甚至连话也不会说。”
“若你现在反悔，转身离开，还来得及。”
“我答应过他不会为难你。”神明淡漠道：“天地辽阔，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八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我走了，你准备把他怎么样？”
神明道：“当然是让他留在蓬莱。不管有没有你都一样，时间总会过去。他早晚都会恢复正常。”
“不，不一样。”八岐小心的握紧尤渡冰凉的手，说道：“他最害怕一个人了。过去的事情没有办法重来，但今后，我不会再让他孤身一人了。”
“你最好是这样。”临行之前，神明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尤渡的头发，“这个世界上……罢了。”
“好好对他吧。”
曾经的那位青衣神明，已经彻底的回不来了。
他摒弃了所有的悲欢喜怒，将自己剖离成了两个全新的存在。
一位继承了他的神格与力量，执掌生杀，但却失去了一个正常的生命所应有的全部的感情。
而另一位……
另一位，则是神明痛苦的根源，是被神明所抛弃的一切悲悯、恻隐、温柔……以及与天地万物的共情。
数千年前，不堪承受重压的青衣神明，踏上了蓬莱这座与世隔绝，灵气充裕的仙岛。
他本想将自己所剖离的一切情感都散于天地，但临到头来，却仍旧是不舍。
神明见到了由天地灵气所孕生的幼兽。
它灵智尚且未开，魂魄更是从未见过的纯净。
于是，鬼使神差般的一念，神明将所有被自己分离的情感与灵魂，全部都灌注到了这座仙岛上应运而生的守护神的身体之中，一切尘埃落定。
理应再也无心无欲的，全新的神明，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身旁继承了原本的神明所有情感后，一夕化形，却因为承受了过于强大力量而仍旧沉睡着的孩童。
长久的沉默过后，本该无情的神明惊讶的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他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作为一个不完整的存在，他就像是一个为了更好地维护天地秩序而诞生的工具。
他永远都不会有鲜明的感情，而尤渡，就是他所失去的，再也无法收回的感情的具象。
只有在看着这具象的时候，他才能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工具，自己也是真实的活着的。
不论是谁，总是需要在心底里面放点东西的。
尤渡就是他心中一切渴求的具象化。
渎神这种事情啊……每个人都想做，运气好的话，或许就可以成功，但唯有他，永远也不能。
他可以毫不避讳，坦坦荡荡的说，尤渡所经历的一切痛苦的事情，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
甚至于今后，他也依然会那样做。
“好自为之吧……”神明微笑：“这世上的风啊，永远也不会停止。”
***
八岐就这样和尤渡住在了蓬莱。
尤渡离开了蓬莱千年，蓬莱也就无主了千年，而现在他魂魄不全，显然是做不了什么，于是，八岐便代替他，成为了蓬莱的引导者。
说实话，八岐并不是很喜欢去引导那些有缘来到蓬莱的客人。他显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人，但却又不得不尽可能的叫那些人满意，这实在是很令人烦躁的一件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蓬莱的有缘人并不是那么的多，十几年来，他所见到的，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个，花点精力将他们打发完，就又是和尤渡的二人世界了。
在最一开始，八岐的确是苦恼了几日，去费力的思索自己对于尤渡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是，没过多久，忽然有一天，他就想明白了。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没的纠结的问题！
自从那位青衣神明分割自己，从此不复存在之后，这世间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与痕迹，都被抹去了，所以八岐完全不再记得他，而现在，就算想起来了，又怎么样呢？
虽然那个人对他的确很重要，但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而他想要亲近的人，从来都是尤渡啊！
八岐会想要亲尤渡，想要抱尤渡，而对那位记忆深处的神明……似乎对他生出任何的旖旎念头，都像是一种亵渎，诚然可亲可敬，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了吧！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八岐恍然明白，这又是那位主神的计谋。
那个疯子并不讨厌别人喜欢尤渡，他只是厌恶所有尤渡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八岐忍不住抱着尤渡用力的亲了一口，心说，厌恶吧厌恶吧，你再怎么厌恶得跳脚，尤渡他还是喜欢我！
最初的时候，尤渡的意识要比现在淡薄的多，时不时会一个人四处乱走，也很抗拒八岐的接近，和他说话也不会有任何的回应。八岐耐着性子，仔细的观察尤渡的微表情，摸索他潜意识中的做事规律，感受他的喜恶，功夫不负有心人，尤渡慢慢的不再抗拒他的靠近了，甚至渐渐地依赖起了他，虽然神志仍旧混混沌沌，但是同他说话时，尤渡也渐渐可以听得懂了，他会点头，会摇头，有时也会嗯嗯啊啊的试图表达一些什么，他喜欢听八岐给他念书，八岐也不知道尤渡究竟听不听得懂，但尤渡的确会对不同类型的书籍做出不同的反应。比如，在听见八岐念游记的时候，兴致会明显的高很多。
凭良心说，八岐真的觉得呆在蓬莱挺好的。
当然，前提是得和尤渡在一起。
只要和他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会很欢喜。
……
将实在困得不行睡熟了的尤渡抱回玉阁，八岐按照惯例，开始为他念诵招魂。
从前尤渡对招魂是完全没有反应的，醒着都能听睡着，但是最近一年多以来，招魂对于他的刺激越来越大，又时甚至会觉得痛苦。这其实是一件好事，说明他体内聚集的魂魄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虚弱无力，而是能够通过招魂咒，招引其余四散在天地间的残魂。八岐想，尤渡大概是已经能够想起一些事情了，只是他仍旧恍恍惚惚的记不清楚，回忆之中又多苦涩，所以才会夜夜被梦惊醒。八岐心疼尤渡，却又希望他能够早日恢复正常。可记起了过去之后的尤渡，还会记得现在这浑浑噩噩，如同幻梦一般的十几年吗？
“你要记得我对你的好。”
八岐莫名委屈的抱着因为招魂咒而眉头紧锁的白衣青年，小声的道：“不然，等你清醒了，又不要我了，那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第77章 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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