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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梳满红妆问何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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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光芒越发强烈,不断闪过眼前。溢出四周,绕满整间屋子,金线四处穿过,来往不停,似一条金龙围绕盘旋,弧过一圈又一圈。刺了双眼,绕身而过,漫漫一片长黑,胡乱空舞的金线停留前方,分离好几十,不断分织,穿留来回,自上于下,逐渐成样。
金线于前,勾勒出一个人形,恍若一团影子,看不真切,金光织为长裙,落地。看不见容貌,只可见得身形,轮廓。最为显眼的,数发中金簪。整个身形,皆是一片金线绕成,其余不见分毫。发中簪,最为完整,细琢刻印。满为金色发丝,簪入此,别去了斑斑血记,片片花瓣微环,上边雕刻甚细,镂空形起一方形状。最为奇,金色花瓣上斑驳血迹,不见了踪迹。
浮生上前几步,伸手触摸金簪,纤细手指微微一触,却成了空。手指穿过了满片金光,丝毫摸不着。依照人形,应是个女子。和浮生约一同高度。手指略微往下一放些,见那人形稍是一动。浮生忙收回自己的手,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双腿不禁发起了抖,一直退于后方墙壁处,无处可退,方才停下脚步。
人形正过身子,先踏出一脚,鞋履上,两朵绣花于上,细致不已,她往前行了几步,金线不断绣刻花纹。她伸出手来,全手金色一片,五指分明,掌心向上。
“生儿,你来了。”女子微微开口,她的声音温柔动听,字字入心,犹如琴音,声声分明,波动心弦。
声音扩散到房间每个角落,不断回荡。浮生瞧着她的模样,她的脸上竟没有五官,金光片片。长袖衣裳将落于地,纹路绵绵而上,直至颈上裳后,四处金线别上。她的心口处,一个黑洞,无金线补上,有丝丝血色流出,落于华裳。
见这模样,吓得浮生蹲在了墙壁处,紧抱着自己的双腿,手臂也开始微微抖动。用自己颤抖不已的声音开口问道:“你,你是谁?”浮生被吓得不轻,眼睛转向下方地面,不再看她。
“生儿,不要怕,不要怕。”女子声音温柔至极,轻声呵护。浮生蹲在那,地面上印着她的影子,杨柳细腰,发丝垂下,单看着倒影,和世常女子,无差无别。低头稍看向那影子,几团黑影不断落下。用手遮住自己的双眼,手指微开,留着些许缝隙,望向那女子。
不断有金光从那看不见的眼中而出,挂满脸庞,落下地去,化作一朵朵金花绽开,飘浮又起,光芒万千。两眼虽不见,金色泪滴溢出不止,落于华裳,手指上,鞋履之上,下一刻,泪滴化为花朵,金光一现,绽开而来,脱离浮起,无规律而行,满处皆是。光芒聚起,好似外头淡月洒下,照耀各方。一片金花空中荡过,落于浮生发中。本无一发饰,满头黑发,金花加以点缀,闪闪光亮,单单装饰,足以。
浮生心起诸多不解,这女子是谁?为何会于此流泪?
太多困惑留心头,打破心中恐惧,从地上慢慢起身,想开口询问。来处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顿时,房内金光全皆消失,人形再也不见,只留金簪于桌前。与来时一模一样,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浮生一直未注意发上飘落的金花,它未随金光消失,仍在,留于上头。
外边来了好些人,迁独走在前头,后头侍卫跟着,每人拿着一只蜡烛,房间一瞬间变得明亮。浮生楞在那,仍未缓过神来。迁独看着四周的箭,还有脚下那半截蜡烛,整个屋子十分混乱。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竟是自己的女儿。两三步走过去,来了怒气,挽起长袖欲要打下去。
来处传来声音:“主子,不可。”听这声,是叔叔赶来救她了。每次犯了错,都是叔叔护着她,替她说话。他将浮生护在身后,开了口:“主子,浮生不懂事,小孩子气,一时乱闯,主子就不要跟她动了怒。”
迁独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那只手依然举在半空,久久未动。正玄转身向后边跟着的侍卫,唤来前头两个:“你们两个,送少主回去歇着。”浮生瞧着自己叔叔对自己使眼色,跟着侍卫回到了阁中。
走回去一路上,都在想自己所见的一切,从一进去,就有种种疑惑。她的父亲,定是有诸多秘密。
回到阁中,坐于镜前,才发现自己发中那一朵金花,它竟没有随光消失不见。将它取下,随着阁中烛光轻晃,院中繁星仍挂不退,光泽依旧闪耀。怕有人发现,将它塞入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中。
房门被推开,四个婢女端着好些东西走了进来。朝着她行了礼:“少主,奴婢奉主子之命前来服饰您沐浴更衣。”
未等浮生反应,便是带着她进了浴池。
白温水暖,花香弥绕。褪身白裳,轻踏入水中,皆露香肩,美人骨突显。
白纱绸缎长裙衣,长落于地,两袖相对,交领上襦,洁白如雪。细绣花饰于衣裳,绣花浅粉,绿色相衬。
坐于妆奁前,上半分鬟起两股,下半分直梳,遮于腰间。柔发左右长发相系,流苏尾部结上。两个发梳别入,鬟上别致,长流苏分五条而下,白光闪闪,花瓣粉白。发中一朵玉石粉花,长带飞扬,点缀密长黑发如瀑,显眼万分。黑色长睫,微微上扬。
胭脂加以红晕,轻抿唇脂,红艳贵丽。点上花钿,绕如花型,眉间红花。
“少主,主子请您前往城堂前。”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
迁独适才还伸手要打她,为何这一会儿就让她去城堂前,还为此梳妆打扮了一番,是何用意?城堂前是城中平日里迁独见客的地方,浮生从未去过,今日怎么让她前往?真真是不得而知。
今日见那屋子种种疑惑,如今自己的父亲也如此反常,从前毫不待见她,哪会像现在这样唤她过去。
从杌子上起身,望了一眼案几的香囊,将它挂于腰间。
两个婢女站于门两旁,推开房门。另两个站于浮生身后,一直跟着她,随她出门去。
刚出房中,见得几个侍卫在房外布置。墙墙角角,都挂上了绣球,一半黑色,一半红色,交加在一起。个个绣花,团团皱皱,锦布围裹,相扎于一起,不留丝毫缝隙。两处长布斜处遮笼阁上,尽显大气。
不仅阁上如此,院中墙处,四边皆是绣花,颜色相同,挂在上头。院子中来人不少,都搭着长梯挂着那绣球。浮生站在房门前,抬头一望,自己头上竟也是那黑红绣花,横拉三个,挂在牌匾,三处长布垂落到她身旁。
浮生一抬手刚好能抓住那长布,用力一把拽了下来,三个绣球落于地上,长布任意飘落。众侍卫见她动作,全部愣在原地。
“谁叫你们来的?”浮生抑制住心中火气,问着院子众侍卫。
众侍卫个个不开口,不知是被她这朱唇皓齿迷住了,还是被她那气吞山河给吓着了。
“怎么都不开口了?”她这句话冷若冰霜,众侍卫似乎都打了个寒颤。
一个侍卫从梯上下来,对着她行了个礼,丝毫不敢抬头看她的目光。小心翼翼说道:“回少主,是主子让小的们来这儿的,请少主饶过小的们。”颤抖的双腿跪了下去,院子众侍卫也是如此。他们可都是见识过浮生的手段,随时可以让他们魂飞魄散。
两千年前,迁独也是如此将她困在屋中,浮生每日想尽各种方法开溜,侍卫死遵守着迁独给他们的任务,终于把她惹急了,用了一点法术就让门口的侍卫魂飞魄散。这事传到地府各处,地府中人都不敢再惹她。
浮生终于明白,为何这一次会亲自前往人间将她抓回来,困于阁中不让她逃走。果然,不是为了关心,而是别有目的。
踏过台阶,快步朝着城堂前去。身后两个婢女依旧跟着。一路上,这城中,各处都挂上了绣花,一壁墙横过,满眼可见的黑红。
眼眸中皆为绣球的颜色,让人心烦。
加快了步子,走过这漫漫长墙。进了城堂,婢女留在堂外,浮生一人缓着步子走进去。
迁独见来人,这一身粉纱长裙,缓缓而来的身影,像极了当年的那个人。
及腰的长发垂下,身姿曼妙。仿佛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迁独移不开眼,泪花困在眼中打着转。回了神,浮生已经站于他的面前,假意笑了几声,开了口:“浮生,快来见过阎王。”阎王与迁独一同坐于正位之上。浮生倒也没反驳,几步上前行了个礼。
“浮生,这位就是阎王之子,唤罗缮。瞧着也是面如冠玉,一表人才。对人那也是温文尔雅。你们定能好生相处的。”浮生第一次见她父亲如此笑意满怀说着话,换做从前,三两句便有了怒火。
“今日一见浮生少主,果然是蛾眉螓首,仙姿佚貌,令人心生怜惜。”
“冥幽大人过誉了,这些字眼浮生怕是担不起。我这个人呢,每天就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脾气也不大好,时不时还溜出去玩玩。”阎王的小儿子,地府中皆称他冥幽。小时候听见有婢女悄悄议论,说他长得面目狰狞,长嘴獠牙,可怕极了。那时给浮生心里留下了极深阴影,如今一见,也不至于此,倒也真是一表人才。
他和浮生一样,臭名扬千里。一个长相可怕,另一个脾气不好。也不知谁真谁假。
双目把此地望了个遍,间前处小壶,拿起壶便开始往盏中倒水,急忙忙地送入口中,水便如断线珍珠般倾洒于地,湿了衣领处,脸庞还挂着水滴。
看向阎王:“今日实在口渴,喝了给您准备的壶水。如果您需要,小女现在就去给您再准备一壶。”
阎王见状,只觉不妥,却也只是连道“不必不必”。
迁独见她如此,火气忍不住冒出来。手握成了拳头,依旧压制住:“今日就是让你们先见个面。两日后,便让你们成婚。”
听到这话,浮生睁大了双眼:“爹,你真的要把我嫁出去啊?我不管,我才不嫁!”
一旁阎王的脸色稍变。
迁独瞪了她一眼,开口向阎王解释:“阎王,别听小女胡说。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日之后,如常成婚。”
浮生算是明白了,这一次,她父亲是铁了心要把她嫁出去。看着在一旁的正玄,朝着她轻摇了摇头。
堂内再无人说话,正玄从角落里站了出来,道:“浮生,堂内热气重,带着冥幽大人出去转转吧。”
浮生本不答应,他便是在一旁不停示意。
浮生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罗缮,转头大着步子走出门去。罗缮行过礼,跟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