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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望乡又见旧时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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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婢女侍卫在各处挂满绣球,托盘中各种饰品、食物,进进出出,走去地府各处。
刚一脚踏出,显眼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鬼门关”,布满了绣球,在最顶端,最突出显见。
婢女一路连成,在她面前纷纷行礼而进。
浮生这才九千岁,还未人间四处玩个尽兴,就连地府好些角落也未走遍、看遍。就要这样被她父亲嫁给一个才见了第一面的男人,怎能甘心。她可不愿一辈子困于这地府中,生儿育女,恪守礼分,拘于规矩。
览尽人间景,走遍天涯处,便是最好的。
若梦答应过她,会带她看遍世间,白日千景不厌,夜时万变不离。这个约定,她会记得一辈子。
若她真的嫁人了,这个约定,怕是永远无法再实现了。那人间,再也去不得了。
地府的天空什么也没有,没有繁星闪耀,没有人间浮云,一片灰黑色加重,一处淡,一处浓。逐渐变化,挂满此处。万年不变的景,从小看到如今,早就看得腻了,哪有人间一处好。不会见光彩满照曲折连绵天边,再有庙顶之上绽开一瞬浮花满天。
望着天上,微微眨眼,注视整片,恍了神,眼角竟出了一滴泪,似珍珠一般透亮可见,缓缓抬头,滑过脸庞处,缓了速度。有泪水划过,才回神,见旁有人注视着自己,侧过身去,拾起长长衣袖将那滴泪抹去。脸上的妆,留下淡淡的长痕。
罗缮站于一旁,见她伤心,落了泪,想来是不愿嫁给他。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两人在鬼门关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皆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浮生刚侧过身,看不见他的脸,唯有地面上倒影出高大的影子。不再顾他,独自往前方走去。见了那三途川边停靠的破船,船夫几乎缩成一团,头藏于斗笠之中,双手抱在自己细而小的腿上,随后传来呼噜声,便知他是睡着了。
提起长裙,跨上了船。坐于船侧旁,唤了两声那船夫,毫无反应。接着便觉整个船身皆抖了一抖,转头一看,罗缮竟跟着她上了船。船不断左右摇晃,离了岸,到了中央处。船夫感受船的晃动,惊得醒了。见自己船上多了两人,也是吓了一跳。
船夫眼睛极小,视线不清,努力瞪大双眼,看清了面前那黑发之下罗缮的脸。摇了摇头,不识得这人。恍见了他手上那指环,满呈黑色,刻刻分别,图案显见,红色淌流其中,上有一颗红珠,混杂白色,正中上方。
这指环,上有红珠,身份显贵。地府中无人不知,红珠常伴罗缮左右,戴于指上,少于摘除,享有尊贵。听闻罗缮脾气火爆,十分不好惹。
船夫丢了手上桨,落于船上。跪下身来,朝着罗缮磕着头:“冥幽大人,您大驾光临,小的未能认出,饶小的一魂,饶小的一魂。”低下头,不敢抬头看罗缮一眼。
罗缮伸手将他扶起,道:“老人家,你且好好划船便可。”
船夫听见此话,终于如释负重,仍是不敢多看他一眼,捡起桨来划着船。
浮生这算是见识到他的本事了,还未开口便把船夫吓个半死。两人坐于船上,一人一侧,相对。浮生倚靠在船沿,懒懒悠悠:“你跟过来做什么?”
“领官大人不是说让你带我各处去转转么?”罗缮看着她,满是笑意。
“你当真想要娶我?”
三途川水流甚缓,不急。波澜又起伏,流向远处。三途川不宽不小,能过得一船,渡魂而去来生又一世。
“我从小到大最听我爹的话了,自然是他说什么我便照做了。”罗缮是阎王最为宠爱的儿子,一万三千岁了,仍未婚配。这天上的,高攀不起,人间的,怎可携手共度一生,思来想去,也只有她了。
“我们这才见过第一面,互相之间都不了解。你就甘心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渡过这一生啊?”浮生斜过眼去,见他毫无表情,又道,“你要是娶了我那就倒大霉了。我这个人缺点真的多,脾气不好,贪吃,嘴碎,平日里就喜欢耍点小聪明,不尊礼仪,既没坐相也没站相,长得也不漂亮,身材也不好……”浮生将自己所想到的词语全部讲了出来,有多少说多少,口若悬河。
罗缮听着她编出的那一串话,毫没放在心上。只道出:“无妨,婚后再慢慢了解,培养感情也不迟。”他倒也丝毫不提所听到的那一堆所谓的缺点,转过头看向大片风景。浮生说的那一大堆,就是为了让他嫌弃自己,再打消娶她这个念头。没想到他听完后,任无变化。
水流加快,船左摇右晃前进着,变幻碧蓝水色,仍有水鬼在其中。浮生将发中别入的小发钗拿下,施法将那水流不断快急,破船摇晃不停,随水起伏。趁没人注意,将发钗丢入水中,一瞬间,水鬼缠上,围成一团。浮生一把站起,脚不稳,晃晃荡荡。罗缮见她险些摔倒,伸手将她扶住。
“我、我的发钗落水里了,这发钗对我很重要。”说着低下了头,假意一旁难过哭泣。
罗缮没开口说一个字,脚踏上船沿,跳入了水中。船夫在旁,傻了眼。三途川的水鬼何其凶猛,一刻便让人再无来世。船划走越来越远,只见水鬼朝他拥上,再看不见。
见船快驶向终点,离岸边不远,船未停便跳了上岸。
面前为望乡台。上边十分窄,下边宽,面如弓背。高台上方,四角亭子,高高于上。四角翘起,展向四方,瓦片排列整齐,深色相叠,环环顶尖。
地府鬼魂常在此眺望人间,思念阳间家中亲人,故为望乡。置于地府中最高的地方,加以亭子相饰。其中一条小路,十分窄,只得走过一人,其余皆是刀山剑树。十分小心走上前去,用法术挥过一片,人间景色呈现眼中。
人间白日,回到那日的竹林小道,路面上那人已不见,竹子叶高挂摇曳。四处查看,是这地方,为何人却不见了。那日倒在地面,要是被山中狼虎吃掉可如何是好。
转入林中木屋,院中屋内,没有那人身影。浮生从未有这么迫切想要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努力寻找,依旧毫无所获。找遍那日集市之上,就算来往人众多,看得眼睛十分难受,也细细寻找,见那日台阶上,想起一起看河中的月亮,昔日的两个人,都不见了踪迹。
看遍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还是未能如愿。
浅粉白光,上挽两花,两节流苏入眼,在眼旁亮着光。抬头一瞧,罗缮拿着发钗立于她面前,浸了水,他的黑发好些粘在了脸上,身上衣裳还滴着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去。浮生接过发钗,只是道了声谢。
“你跑这来作甚?”罗缮开口问道。罗缮早看出来她假装将发钗丢入水中,仍未拆穿她,顺了她的意,跳下水去寻了来,见她甩下自己独自来到望乡台,也不知为何。
浮生见他这一问,收起了法术,抹去了人间景象。对着他道:“没什么,就四处看看。死神大人入了水,不如早些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这衣裳不碍事,没一会儿便干了。少主说好带我一起逛逛的,怎能食言?”
浮生没曾想到他如此难缠,竟如此死皮赖脸跟着她。思来想去,看向他:“我走得累了,不如大人去我阁中坐坐吧,我会用上好的食物招待大人的。”
离了望乡地,一路无言,走回阁中。
矮小的案几,罗缮坐于杌子上,伸手拿起桌上壶,倒了一杯水。水从壶嘴中而出,透白纯凉,布满杯口。一口饮尽,解渴入喉,凉意袭来。
浮生微微行礼,退出房外,掩上房门。将院角罂粟花摘下,随意几朵,撕碎成片,放入石舂中,细细捣碎。烈烈小火上,蘑菇切碎放入砂锅之中,慢慢熬制。气泡不断冒出,白烟升起,扇动小火,香气袭来。阵阵蘑菇味,穿留院中,不散去。放入细碎罂粟花,再其熬上。一手拿起笊篱,舀起锅中食物,用布将那蘑菇与罂粟包在一起,丢入一旁土地中。
美味奇香的蘑菇汤,奈何加了那邪恶之花。
白布放于锅盖上,一把拿起,舀一碗汤,放于食案。
端入房中,呈放于他面前。“大人,一碗蘑菇汤你尝尝?”浮生怕自己露馅,嘴角微微一弯,有了笑意。罗缮一手端过,闻着味道,香气入鼻间,也没多想,忍不住动手拿起勺一口一口品尝起来。顾不得汤的滚烫,勺直往嘴里送。吃过一半,抬起头来问:“你怎么不吃?”浮生答道:“我不饿呀,这是我特意亲手为大人做的,我看着大人吃就好。”
罗缮不再多言,端起碗来一口喝了个干净。
食用罂粟,会让人变得上瘾,有一定催眠作用,加入蘑菇,沾上了罂粟毒性,会让人恶心,腹痛,以至于出现幻觉。
罗缮说要娶她,浮生就得让他看看她的手段,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放弃娶她的念头。
须臾的功夫,罗缮捂住自己的肚子,脸上表情十分痛苦,紧锁了眉头。浮生在一旁看着他的模样,关切地问:“大人,你怎么了?”罗缮艰难抬起头:“你、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也没什么呀,就放了点罂粟花调调味。”
罗缮的手死死抓住案角,整个身体发抖,脸上出现了汗珠。下一刻,手没了力,倒入了地面。浮生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见他晕倒于地。便叫来门外侍卫将他抬回了鬼门关中。
阁中一片,总算是清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