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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共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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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端月不禁好奇:“你也喜好机械?”
“唔。平时晚上都操弄机械到撑不住才睡。算是喜好吧。”
“你不是说你喜欢读书弹琴之类?”
“那是白天干的。家父只在晚上才有空弄这些,我也染了这个习惯。而且我晚上看得更清。父……”
他说到一般便止住了。
“……”
二人皆是沉默。
空气安静得像是凝固一般,只剩下时间在默默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官端月才深吸一口气。
他突然之间又像之前那样将他打横抱起,有些粗暴地把他扔到床上。“熬什么夜,不行。现在就睡。”
随后又忙着将被子盖在他身上,阻止他起来:“地铺太冷了,我受着就行。”
池清莲刚想反驳什么,又被他堵了回去。
“你怎么这么轻,多吃一些。”
池清莲没理由地愠怒起来:“是你力气太大。”
官端月还真在地上打了地铺,看样子是要等池清莲睡着他才肯躺下。池清莲再怎么斗也斗不过自己愈发浓厚的睡意,再加上官端月的床榻过于舒适,又乘了马,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池清莲做了一个梦。
君子梅谢了,只剩下枯枝。所有人都穿着丧服,好像在太祖爷的葬礼上。这位太祖爷享年一百二十二岁,可谓长寿,特别喜欢池清莲兄妹。他在池清莲八岁的时候过世了,那时,池清莲非常难过。在众人把太祖爷的棺椁一点一点地用泥土埋上时,他跑到了别处。
他不想看,也不敢看。只是红着眼眶躲到了某棵梅树下。
突然,他眼前出现了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孩。他眉目和官端月八分相似。却是怯人的,好像才发现有个人也在这里,发现池清莲在看他,便涨红了脸逃了。
而后又不知从哪里折了一枝还带着花的梅,送到他眼前。
“这个送你。”
“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因为哥哥你……”
他支吾了半天,也没因为出个什么来。
后来葬礼结束,池清莲从这以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他。池枯和官沧海之间又有太多复杂的关系,所以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相见。
官端月撑在床板上看着池清莲的睡颜,月光从窗棂洒进来,给池清莲的脸镀了一层银。万籁寂静,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了池清莲一眼之后就再也难以忘记,第二次相见时虽然不知道他就是在葬礼上遇到的那个少年,但是直觉告诉官端月,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而且不应该忘记他。
官端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抚上了池清莲的脸,池清莲因为些许不适而微微颤着睫毛。他留恋了一会,还是将手拿开了。
“我心悦……”
官端月几乎是无自觉地说出这句话,幸好反应过来及时止住了。
池清莲应该没有听到吧?
……
睡吧。
就当官端月想睡下时,他看到了池清莲的眼睑上,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是用利器划过的痕迹。
……怎么回事。他眼睛不好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吗?是谁干的?
为什么会这样。
疑惑、不解和恼怒仿佛化成一缕烟,萦绕在官端月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他竟彻夜难眠。
而池清莲刚才被他的触碰扰醒了一瞬,迷迷糊糊听到了一半。不由困惑。
心悦,心悦什么?
公鸡刚刚就着升起的旭阳想要打鸣,却被官端月掐了它的脖子,不让它继续打。官端月想让池清莲多睡一会儿。
更好了衣物,官端月又想背着官沧海出门。
“公子,您去……”一个家仆连忙问他想要去哪里,昨天可是狠狠被官沧海骂了一顿。
官端月蓦地停下脚步。他气色因为失眠略显不佳,眼睛有些浮肿,眼底透着些许血丝。
官端月回头看着那家仆。
“去访医者。”
说就夺门而出,不留给他反应的时间。
那家仆不禁“嗯?”了一声。这里的医者,不就只有一个吗?说得那么神秘干什么?
官端月匆匆从人群中穿过,一身白衣在他走动时掠起一阵轻风。几个化着浓妆艳脂在饰器铺里挑选头簪的女子光顾着看他,都忘记动了。而官端月被这些脂粉气呛得厉害,不禁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湖边的那棵柳树前,顺着河岸一直向上,便看到深处的一间瓦房。
可以说得上摇摇欲坠,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倾倒,被雨一淋就会垮掉。而里面的主人却仍然固执地住在那里,不肯搬走。
“安姑娘?”
安颜并没有关上门,她似乎在给一个感冒的孩子配药。那孩子接过药,狠狠吸了一下鼻涕,用带着鼻音的嗓音笑道:“谢谢安姐姐!”
然后高兴地跑了出去。
安颜这才腾出手来,看到来者是官端月,并不感到意外。“官公子,今天又想要一些安神的药?”
官端月这是想给他父亲的。他精神十分不稳定的样子,看得仿佛自己都要得病了。可官端月今天来不是为了他父亲,而是为了池清莲。
安颜是官府附近一名堪称华佗再世的医者的膝下独女,老医者早年丧妻,与她相依为命。都说医者难自医,去年老医者突发恶疾离开了人世,而安颜医术尚未有那么高明,来看病的就渐渐少了。
官端月和安颜算是朋友。
那时一个专门来挑事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出言不逊,侮辱她的医术,说她治不好自己的儿子,还把他治死了。她的儿子早就已经染了无力回天的严重肺病,这明显就是在找茬。她甚至还拿起了棍子想打人。而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站出来。
官端月见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好奇过去一看,竟看到那女子全家人都出动了,将安颜拉拉扯扯,揪她的头发,要“讨个说法”。
他刚想过去阻止,却发现安颜手中细细闪着荧光,竟是针灸用的针——她想做什么?
“住手!”
官端月这一声不知讲给谁听的,反正两方都收住了手。谁都认识这是官府的少爷。
官端月将池清莲的情况告诉了她。安颜闻后神色好像有些黯淡。她推测可能是利器损伤了眼睛的一些结构,阻止光线进入视网。而晚上光线较差,瞳孔扩大,影响就可能小一些。
安颜从两人高的药柜里搜寻着什么。
“还是让我看看情况吧。”
一大清早,池清莲刚想起来就发觉全身上下尽是酸痛,连撑起身子都有些吃力。
应该是昨天骑马骑的。池清莲眉头蹙了一下,胡乱给自己揉了揉,之后摸索着下了床。池清莲并不熟悉屋内的布局,只凭着记忆摸到了书桌。手中的感触并不是来自笔墨纸砚,而是金属。没想到官端月还真给他寻了一些材料。
再往四边探去,能摸到一些类似锤子的工具。
池清莲满怀欣喜,开始咚咚铮铮地捣鼓起来。
池清荷还对昨天官沧海说的“白吃白住”耿耿于怀,一醒来就向洗衣的河边跑去,帮她们洗衣服。那些女佣人都看傻了眼,她那双手应该用来刺绣、插花、执团扇,岂能忍受晚秋之时刺骨的河水。
但她还是和她们一起洗了,甚至比她们洗得还干净。要不是身高不够,现在晾衣服的也是她。
结果池清荷被冻伤得厉害,又不好意思跟主人说,害别人又操心。
池清荷看了看自己裂开几道口子的手,随意在上面呼了几口气,打算去厨房。
就当她想要迈开脚步时,身后却穿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宛若一条初春的河,轻缓地拍打岸边的岩石,又还带着些许寒意。
“你……手被冻伤了?”
转头一看,那人身材修长,梳着简单的小髻,别了支木簪。眉目间尽是清冷之意,又好像透着温柔。身穿杏黄色长衫,浅碧色下裳。
她向池清荷走来,“我去给你打盆热水,别冻着了。”还握住池清荷的手捂了捂。
很暖和。
池清荷却满脸写着疑惑:“姐姐,您是谁啊?”
“我?”她笑了一声,“安颜,一名小医罢了。”
官端月想请她来治治池清莲的眼睛。毕竟如果是其他人的话,难免会把官府私藏逆臣子女的娄子给捅了。
池清莲听到几声敲门,便随口应了应。之后感到室内的光线突然亮了许多。
“安姑娘,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你看看有什么办法吗?”那是官端月的声音。
安颜点点头。虽然知道他看得不清,还是给他福了一福。
“拙医名叫安颜,希望尽己绵薄之力,医治池公子的眼睛。”
池清莲出于习惯给她做了一个揖。“有劳安姑娘。”
“净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眼睑上有锐器划过的痕迹吗?”
官端月不学着池清荷叫他“清莲哥哥”了,但池清莲听着觉得更别扭。
“你看我这么仔细做什么?”
池清莲的眼睑上的确有一抹刀痕,但颜色浅得几乎辨不出来了。若不端详一番,还真不好看出来。
“是误伤了吗?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安颜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