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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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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栀盯着屏幕出神,直到眼睛酸涩才回过神来。
她失魂落魄地叉掉了词条页面,抽出一张纸巾机械性地来回擦拭桌面。
他真的做到了。
是她食言了。
从来不会有人质疑他的能力与实力,他的成绩能考上哈佛和沃顿商学院她一点都不会意外,她意外的是……
他在北大辍学。
从临床医学跨到法学与经济学又跨到了工商管理。
他无论读什么做什么永远都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个,优秀得令人望尘不及,望而却步。
可她印象中似乎从未听他提及过对经商感兴趣。
三十岁不到就已经登上《福布斯》。
这意味着他在国内有绝对的影响力,只要拨打网页上的任意一个电话,就会有一堆人扑过来守在他床边照顾他了吧。
她要联系警方说她知道他身份吗?
言栀拉起被子将整个身子笼罩住,心里仿佛有天使和恶魔在叫嚣,两者彼此撕扯,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言栀翻过身捂住了耳朵。
他的身份自有医院和警察跟进证明,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而医生的职责只是救死扶伤。
其余的……归不到她来管。
言栀长睫缓缓阖上,说服自己后,言栀掏出手机正想给ICU的同事发条信息。
甫一开机,手机提示音便响个不停,全部都是母亲的信息与电话。
18个未接通话。
她很少会连续打这么多通电话给自己。
未读信息也是疯了一样涌进她的收件箱。
“你这孩子什么脾气呢,跟你说两句你还挂电话关机?”
“怎么说我也是你妈妈!那个也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还在医院吗?接到你弟弟了没有?”
“接电话!快接电话!”
……
“你弟弟出车祸了!你人在哪儿?!”
“我好害怕!你继父又不接电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弟弟还在里面做手术!”
“收到信息马上到圣罗兰医院!”
“看到信息了吗??”
……
言栀读到这心里一惊,什么也顾不上,翻身套上衣服就走。
走到电梯口发现没拿手机,又匆匆折回来将手机塞进包包里。
言栀招了辆计程车赶往圣罗兰医院。
她拨打了王亚珂的电话,电话几乎是秒被接通,言栀还未出声便听到那边在哭哭啼啼。
“你舍得开机了吗?呜呜呜呜……”
言栀顿觉头疼,她揉了揉攒竹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没有其余情绪:“我上夜班,抢救了一夜的病人,没有时间看手机。”
“你不用找借口!你一个眼科医生抢救什么病人!你就是存心的,你就是想我一个人守着你弟弟,我什么也不懂,你弟弟真出什么事我也拿不定主意,这样你弟弟就算是死了也跟你无关!”王亚珂一开口就是不饶人的气势。
言栀眼神无光,仿佛是习惯了。她闭眼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只余一脸冷漠:“是,您可真是猜对了,那我现在也不用来了,您通知您丈夫去吧,我这就回去。”
她说完这番话也没有真的收线,就将手机贴在耳边。
她静静等了两秒,果不其然,王亚珂急切的声音传来。
“你瞧你这孩子!妈妈也是太担心你弟弟了,我这不是太着急了嘛,你怎么这么较真儿呢。”
言栀没有说话,眉眼平静得宛若被雪霜掩盖住一般。
“好好好妈妈不说了,你到哪了?认识路吧?需要我接你吗?”
言栀垂下眼帘,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用了,我快到了,你还是好好守着你那宝贝儿子吧。”
她唇角一扯,眼底漫上嘲讽:“不然你儿子真出什么事了,账又得挂我头上,我可背不起。”
那头传来尴尬且渐渐加深的呼吸声。
言栀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她撑着脸任由飞驰的景色在黝黑的眸色中划过。
车子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言栀结好车费下车,目不斜视地迈上长长的阶梯向医院正门走去。
不一会儿,她的身影朝后倒退,返回到台阶下。
一名约莫八十岁的老太太见到她的身影眼睛蹭地亮了,她热情地掀开眼前的热盘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氤氲了她的脸容:“你好这位女士,要来点什么吗?这种天气最适合……”
言栀视线轻轻一掠,她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干燥,皲裂,发红。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言栀便纳回视线投到她沧桑的脸上,她微微一笑道:“我全要了,您早点回家吧,天气冷。”
老太太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遇到菩萨了,忙双手合十朝言栀不断地拜,她感激道:“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大好人!善有善报!你的家人朋友一定身体健康!”
言栀掏钱间抬头看了医院门口一眼,眸里情绪意味不明。
未几,她收回目光淡淡一笑,轻声问道:“多少钱?”
◎◎◎
言栀询问了导诊台,很顺利就找到了王康安的所在病房。
王康安是她那弟弟的中文名,随母姓,名字寓意一生健康平安。
很简单粗暴,却是天下间所有父母对孩子最真挚平淡的祝福与寄望。
踏进病房,言栀便看见王亚珂守在王康安床榻边,整个人呆呆坐立着一动不动。
言栀将手里的食物递过去,淡声道:“吃点东西吧,还热的。”
王亚珂这才转过脸来,一根碧玉簪子挽起染黑的长发,一张比同龄人要年轻的脸,五官精致秀丽,但眼角难掩风霜。
她的气质清冷高贵,颇有旧时代读过书的深闺小姐身上的书卷气。
她露出一抹笑容:“你来啦。”
言栀没吭声,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床上的王康安还昏迷着,情况比之景行止并没有好多少。
两母女无话,王亚珂一口接一口吃着东西,言栀觉得有些窒息,便寻了个理由转身出去:“我去问一下弟弟的情况。”
“嗯,”王亚珂没有回头,言栀走了两步,听见后头传来她清晰的声音,“你顺便将弟弟的医疗费也缴了。”
言栀手微微捏成拳。
半晌,她缓缓松开,行走间光影打在她立体精致的五官上明明灭灭:“知道了。”
缴完费,言栀跟主管医生了解了一下王康安的情况,送来时人已经休克了,所幸救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
言栀心中有数,礼貌一笑朝医生颔首道谢:“谢谢,不打扰你们继续工作了。”
她转身欲走,身后传来医生低沉的声音:“你弟弟送来的时候一身酒气。”
言栀脚步一顿,她微微偏头,只见医生公事公办地抬了抬眼镜框:“我们已经如实向警察说明了,抱歉。”
“这是你们应该做的,无需道歉。”言栀身子一如青松挺拔,她下颌一点,抬脚回到病房。
王亚珂仍旧是那个看护姿势,东西只是吃了几口就放在床头柜上。
言栀倚在墙边,与王亚珂面对面,中间躺着面色苍白还输着液的王康安。
“联系上他了吗。”言栀用中文问道。
王亚珂头也不抬,没有灵魂地回道:“他会过来的。”
“啧。”言栀嘲讽一笑,望向王亚珂的眼神毫不掩饰她的鄙弃,“您就继续自欺欺人吧,什么时候过来?跟那些女人亲热完?这儿子他没份?”
王亚珂忽然像疯了一样抽起床头柜上言栀买来的那一大包食物扔过去,她睚眦欲裂地冲她大喊道:“你闭嘴!有你什么事!”
言栀没有躲闪,白白挨了一下,她没有喊回去,只是默默蹲下身子平静地收拾这一地的狼藉:“医院门口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在这大冷天还受着冻卖东西,因为她要养她那个失明脑瘫的儿子,而她那行将就木的丈夫前不久被发现死在一个女人的床上,毒品吸食过量兴奋死了。”
王亚珂冷眼看着,言栀将食物收拾好,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王亚珂,面无表情问道:“你说她这样生活得累吗。”
王亚珂眼睛发红,但没有出声回应。
言栀倏而笑了,淡淡的笑靥如烟水碧波荡漾,美得人心头一窒:“但我觉得她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候了,家里的钱不会再被丈夫拿出去□□吸毒,也不用再忍受他暴躁的脾气。”
王亚珂胸廓急速起伏数下,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她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一脸毫无波澜的言栀,盯着盯着忽而掩面哭泣起来。
她咬着牙哭得很小声,肩膀微微颤抖着,言栀眸光明灭不定,她走过去拍拍她肩膀淡声说道:“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她将纸巾递给她,王亚珂却直接将面纸拂落。
言栀抿紧唇线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冷淡地站在她身旁。
方才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不少目光,有护士走近询问情况,言栀示意没事,护士再三确定是否真的没有问题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王亚珂掩面啜泣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泪水,她优雅地整理仪态,变脸一般关心起言栀来:“方才弄疼你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言栀早已习惯她的情绪化,她将视线投回到王康安身上:“我今天休假,你回去休息,他醒了我通知你。”
王亚珂张口想说点什么,言栀眼刀划过,眸光尖锐一凝:“警察迟早会在他醒来时找他做笔录,他还没成年就敢开车上路,无证驾驶,醉驾,他一个也跑不了。作为监护人,你们将会面临起码五万卢比的罚款,而他本人也会被拘留。”
言栀每说一句,王亚珂的面色就越加苍白,她哆嗦着嘴唇急切地摇晃言栀的手臂:“那,那怎么办?你要救救你弟弟呀!”
“父母管教不严,我能救他多少次?我怎么救?”言栀声色厉茬地指摘道,“他才十三岁,你们就敢让他开车上路?”
王亚珂也急了,更加用力地抓住言栀的手:“我已经睡下了,我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偷偷跑出去!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言栀视线掠过王康安苍白的脸,垂下眼睫思索。
半晌,她抬头,眉心却是紧紧拢起:“你先回去,睡一觉再说。”
王亚珂不放心地在言栀和王康安脸上来回端详,语气不太信任:“你能照顾好你弟弟吗。”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亲妈还在想这些,言栀觉得很不可思议。
言栀凛若冰霜,语气更说不上好了:“那别回了,我照顾不好他,等会警察来了你自己应付。”
王亚珂一瞬间被哽住,她咬了咬腮帮子,再三权宜后不得不在言栀锐利厌鄙又风轻云淡的视线下起身。
她目光有些躲闪,讪讪说道:“交给你了。”
言栀淡淡撩动眼皮,鼻腔极轻地哼了声:“嗯。”
王亚珂挽起手包,步子没迈两步便停下,同样极轻的声音自言栀背后传来:“谢谢你了。”
脚步声越走越远。
言栀疲惫地靠着座椅,待王亚珂离去后,她环臂冷漠地对着床上那道身影说道:“睁眼吧,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