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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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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那抹人影仍旧闭眼没有动静。
眼皮子却有轻轻撩动之势。
言栀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抱臂好整以暇说道:“麻醉早过了,你骗不了我。”
听见这话,王康安才不得不张开双眼。
他眼皮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适应眼前的光线,蓝色的眼珠子微微一错,落到言栀身上。
他长得真不像一个小孩,身材继承了父亲的高大,小小年纪身量已经超过一米七五,皮肤很白皙,头发浓密微微卷翘,眼窝深邃,鼻梁挺拔。
眼神并没有十三岁孩子该有的纯净天真,反倒流露出叛逆、满不在乎,桀骜得不得了。
无论是外形或是内在,她这个弟弟都成熟得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还是中俄混血美少年。
可惜,这是个招人烦的,调皮捣蛋的,没心没肺的,跟他父亲一样的,疯子。
王康安的中文并不流利,二人一直用俄语交流。
见他睁眼了,言栀便挺直背脊,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睨着他,目光冷得让王康安心里发颤。
言栀的声音越轻,越让人感觉危险,那话语宛若淬了毒的利剑一般射向王康安:“你疯够了吗,活够了吗。平白让人担心,你以为他们还年轻吗。”
王康安眼皮一颤,继而淡淡掠了言栀一眼,满不在乎地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她。
言栀不急,她今天有时间。
“抓紧点时间好好想想怎么面对待会儿专为你而来的警察先生吧。”言栀翘上二郎腿,悠哉地支着下巴。
听见“警察”二字,王康安眼皮子动了一下。
“无证,酒驾,未成年危险驾驶,你觉得会怎么判呢。”言栀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她的语气越是漫不经心,王康安心里就越是焦灼不安。
“坐个三五年出来你也成年了,不错。”
王康安感觉他的力气全然花在了死死闭上眼睛这件事上,眼皮疯狂颤动,维持了好几秒后他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无法让人听得真切:“你……我……”
言栀打住了他,她优雅从容地替他掖好被子,眉眼冷清:“你不用跟我说,跟警察说。”
王康安毫无血色的脸仿佛又白了两分。
“听说你找我,有事?”
王康安手指动了动,他吃力地摇摇头。
言栀心里清楚,她这个弟弟多半是来找她要钱的,许是来的路上出了意外,他到底要多坏或者多蠢才会十三岁就危险驾驶?
“你喝酒喝多久了。”刚问出口言栀才觉得自己傻,她皱眉喃喃自语,“我也是疯了才问你这些无聊问题。”
他未成年,无证驾驶和危险驾驶也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处罚会由监护人替他承担,根据以往案例,往往都是赔钱教育了事。
当然,这是在没有造成重大事故的前提下,才按上述处理。
“自己好好组织语言,将发生了什么一字不落地告诉我,你不想提就当我没有说过这话。”言栀熄灭所有火气,一本正经地说道。
也不知道是麻药褪去后开始感到疼痛,还是将要面对警察感到慌张,王康安方才还略显镇定的模样彻底被粉碎,他有些后怕地开口。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整个事情,伤重未愈身子虚弱得很,声音也小,说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言栀也听不真切。
待言栀梳理复盘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缘由是他朋友大晚上的喊他开车带他们兜风。
他原本没有打算去,自己本来就偷了酒喝,哪敢开车上路。
但他这个年纪最受不得旁人的激将法,别人激多一两句,为了所谓的面子再怕也会硬着头皮上。他前不久刚在他的朋友面前一顿吹嘘自己的车技出神入化,他说不去,别人就说你不开车出来就是在说谎吹牛。
十几岁的小男生哪经得起激,在酒精的催化下,他那蠢蠢欲动的攀比心渐渐复苏。
开车算什么,他还要请他们搓顿好的。
首要就是来找她这个便宜姐姐要钱。
父亲自己的钱都不够花,又时常不着家,母亲只会跟在他身后抱怨他不长进,父母都没怎么给过他零花钱。他的生活费向来都是由姐姐承包,去找她要钱天经地义。
果然如言栀所料,王康安就是在来的路上出事了。
这小子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他是会开车,但是也不熟练,就看过父亲开过几回,自己模仿过,发现车子真能开动了就开始吹牛逼了。
头一回上大路他自己也没底,便又喝了很多酒壮胆。
言栀越听到后面越是心惊胆战。
“你还能活着不是你命大,是上天也不想收你这个小恶魔,晦气!你是在害人!要是撞伤人、撞死人你拿什么赔?你的命一文不值!你赔得起吗?!”言栀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怒火,她恶狠狠冷冰冰地瞪着他,稀有地唤他的全名,“阿列谢克·比兰!你该要认识到你自己究竟犯了多大多愚蠢的错误!”
“你今年十三岁不是三岁!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没有脑子吗?别人让你开车你就开,那别人怂恿你杀人你是不是也会去杀?!”言栀咬牙切齿,目光几近要喷出火来。
她真是恨不得拿电锯锯开她这傻弟弟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屎。
王康安也被骂懵了,他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敢去看言栀的眼睛。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姐这么气急败坏,怒火中烧。
平时她顶多对自己翻翻白眼,从没这样暴跳如雷彻底失去冷静。
全病房的人都将目光聚焦到言栀身上。
还是方才那一位过来查看情况的护士,言栀依旧重复着OKOK,没事没事这几句话,将护士劝走了。
护士仍旧一步三回头地张望。
言栀深呼吸将火气全都压回去,她重新坐好,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王康安的脸,厉声问道:“怎么撞的,有没有撞到行人?”
王康安有气无力地闭上眼,躲避了言栀吃人的目光。
他吃力地摇头,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我、我撞到了路上……”
他们复盘花的时间不短,王康安毕竟身体不好,言栀见他这么费劲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拾回理智,心里也清楚明白,他要听进去的话她说一句就足够,要真是听不进去,她就算磨破嘴皮子也不管用。
言栀舒出一口气,冷静道:“我会通知警方说你已经醒了,他们会按照程序过来给你做笔录,你只要如实将整件事情说清楚没有隐瞒就可以了。”
——你年纪还小,相信警方不会有很重的处罚。
这句安慰的话言栀嘴唇开合间几乎要吐出来,最后她还是生生憋了回去。
她不希望他形成一个错误的价值观,不管你几岁,做错事永远不能以“年纪尚轻”“不会判刑”为借口来逃避惩罚、逃避对他人造成伤害的既定事实,法律不是为保护未成年人而生。
只要犯错,就一定要受到处罚。
言栀又说了几句重话,免得他泥足深陷,仗着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存在,行事越发无法无天,路越走越歪。
言栀长相清纯,但做的事从来跟乖巧沾不上边。她雷厉风行地将王康安安排得明明白白,半点都不给他犹豫退缩说不的机会。
言栀一锤定音:“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先眯一会儿。”
言栀说罢,没有再看王康安色彩纷呈的脸色,不管他后不后悔,害不害怕,慌不慌张,事情早晚要面对。
她到护士站去通知王康安已经醒了,可以联系警察过来做笔录。
护士诧异地望了她两眼,她从来没有见过有病人家属会这么“主动”地“配合”警方,出了事故谁不害怕,谁都恨不得下一秒就身体痊愈出院回家,离得远远的最好别让警察找到自己。
面前这个漂亮的亚洲女人倒是一脸从容镇定,淡薄得似乎对所有人事都不在意。
见她还在发愣,言栀又催促一声:“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护士这才合上嘴巴摇头:“我现在就去通知警方。”
言栀淡笑着道谢:“有劳。”
言栀告知了王亚珂王康安已经苏醒的消息,未成年人做笔录需要监护人在场,她不是监护人,没必要浪费警察的宝贵时间。
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后,言栀出外给王康安买了点流食。
回到病房恰好见到他床边站了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黑色头发。
言栀快步走过去,只听见那男人对王康安说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是中文。
他一回头,便看见站在身后的言栀正神色戒备地打量着他。
她的目光过于赤裸,男人也没在意,反倒很有礼貌地朝她颔首致意,而后错步离去。
言栀的视线一直贴在他身上,直至他离开病房。
“谁?”言栀放下东西,蹙眉问道。
王康安虚弱地回道:“朋……友。”
“你才十几岁,会有这么大年纪的朋友?”言栀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她这样算不算是年龄歧视?
她将王康安的床头摇起,服侍他喝点汤水润唇,他一边喝她一边没好气地说:“这是你的交友自由我不干涉你,你朋友收风还挺快,这就知道你住哪了。”
王康安没答,耷拉着眼皮享受着百年难遇的服务。
没过多久,病房一阵骚动,言栀回头,是两位身着警服的警官在门外打量。
好端端的病房突然来了两位警察,大家都拼命伸长脖子好奇地往门外探。
“到了。”言栀放下吸管,平静地朝王康安说道,王康安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起来。
言栀拍拍他的手沉声宽慰道:“没事,你如实告知即可。”
在警察进来前,言栀已经先行走过去亮明身份。
“两位警官好,是我拜托护士给您二位打的电话,我弟弟是阿列谢克·比兰,我是他姐姐,他刚刚醒来,神志清楚,但恐怕支撑不了太久的时间。”
这番话一说出来,警察瞬间明白知道她的意思:“我们明白,我们不会耽误你弟弟太多的时间。”
两位警察说完便想开门进去,言栀把手一拦,认真地仰起头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弟弟只有十三岁,但我不希望两位将他当成是一个小孩子,不需要安慰他,哄他。”
二人一脸诧异,面面相觑。
言栀平静地解释道:“我希望他能正视自己的问题,您二位可以把话说重一点没关系。”
两位警察一愣,这属实是第一次收到家属这样的请求……
年纪稍大的警察正了正警服,正色道:“很高兴阿列谢克·比兰的家人有这份觉悟,你是对的,我们也希望他能正视自己认识到错误。”
“什么?”言栀的视线在两位警察脸上来回横扫,总觉得他们话里有话。
“阿列谢克·比兰肇事后不顾而去,我们会对他做一份正式的笔录。”
触及到言栀略带迷茫的目光,警察沉声解释道:“我们翻看了监控录像,阿列谢克·比兰在维朗干道危险驾驶致使二人重伤、三人轻伤,还有一名怀疑为中国籍的男子正在深切治疗部接受治疗。”
言栀满脸惊讶,她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巴,这个瞬间,她惊觉自己四肢冰凉:“什么?!”
没有理会言栀的震惊,警察竖起眉毛充满威严地继续说道:“你最好祈祷那一位中国人能平安从ICU出来,否则你弟弟将很有可能会为自己的行为负上刑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