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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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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栀掩藏得再好,吉赛尔也看出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要是普通患者哪会刚熬完大夜就火急火燎跑来手术室等人的?但连台手术的疲倦感已经浓重得将她淹没,她没有闲情逸致八卦,便活动着肩颈迅速与言栀道明情况:“手术很成功,命是捡回来了。肋骨骨折刺伤了一些脏器导致内出血,达蒙他们已经修补好了出血点。我跟艾米丽也将骨折的位置都固定复位好了,现在送下去ICU观察。”
言栀心头大石才算落下了。
护士将人推进电梯送往ICU。
言栀收回目光,走到饮料贩卖机刷了一杯热咖啡递给吉赛尔:“辛苦了。”
吉赛尔调皮地撇了撇嘴,笑了:“噢,太好了,我正需要一杯热咖啡来救命。”
她满足地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咖啡,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她挨着机子揉了揉疲累的肩颈,下巴往电梯点了点:“不下去看一看?”
言栀一怔,此地无银三百两解释道:“他是我一个病人。”
吉赛尔一脸玩味,言栀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特别可信:“真的,仅此而已。”
吉赛尔边笑边迎合她颔首:“嗯嗯,只是病人,而已。”她举高咖啡晃了晃,“谢谢你的咖啡,我累坏了,先回去了。”
电梯一到,吉赛尔按着梯门打开键不放,她朝言栀扯开嘴角喊道:“你也赶紧去看你那位‘只是病人而已’先生吧。”
言栀还在愣神,吉赛尔潇洒偏头暗示道:“不进?快点,有人要用电梯呢。”
站在电梯里言栀觉得很尴尬,被吉赛尔这么一打趣……她就莫名其妙跟进来了,吉赛尔甚至还贴心地帮她按了ICU的楼层,她倒是体贴,只是安静地闭目养神没再调侃她。
直到“叮”的一声响起她才睁眼冲言栀笑笑:“不要紧张,我什么也不问,不打扰你关心病人,走了走了,拜。”
言栀张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干脆闭上嘴巴默默地看着电梯门关上。
电梯继续下行,到达了ICU。
言栀出电梯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她只是想去看看有没有人在他身边照顾他。
只是在尽老同学老朋友的本分。
毕竟他刚好进了自己所在的医院,她不管不顾也太没人情味了,哪有半点医生的职业道德操守,是吧。
自我催眠一番后,言栀走到护士站跟护士长说明来意。
护士长了然,翻到谢行止的病历递给言栀:“一床,刚下来。这是手术记录。”
病历中的信息栏全都空着。
“现场没有证明身份的证件?”
护士长尽管看淡生死亦不免惋惜地摇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是中国籍男子,应该是找到他的时候他有说过中文,我看他也长得像中国人,不像韩国日本,更不像泰国越南……”
言栀疑惑地放下病历:“这你也看得出来?”
护士长骄傲地一仰头,张嘴就是滔滔不绝的分析:“当然啦!我不是刻板印象,这些不都有科学证据支撑么,韩国男生多是单眼皮,那位是双眼皮。日本男生个子很少长这么高的,那位我看怎么也有182往上。至于泰国越南,那更不像了,还有其他亚洲国家我就不熟悉了,也不好说。”
言栀低头莞尔,护士长一边写护理日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愿他能平安度过这一关吧,这么年轻,要真去了多可惜。”
言栀唇边的笑意瞬间沉没,她佯装翻病历没有回话,病历却跟她过不去似的,当前页揭了几页都没有揭过去。
“啪”的一声,言栀小手压在病历上,神色如常:“警察呢?家属呢?”
护士长轻轻晃了晃脑袋没说话。
言栀略一沉吟,严肃问道:“肇事者找到了吗?”
护士长还是摇头:“不太清楚,可能有结果了警察就会过来吧。”
言栀“嗯”了一声,视线往一床瞟去,她屈下身子在护士长耳边轻声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护士长深深看了言栀两眼,意味深长道:“别人不行,你就一定可以。”
言栀忍俊不禁地将病历递回去,打了声招呼就去更换防护服。
◎◎◎
一床在角落,言栀屏息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步子放得很轻缓,生怕惊扰了昏睡中的谢行止。
他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仪器平稳地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
他与记忆中的那个青涩冷酷的少年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又什么都不同了。
读书那会儿他家境不好,但人聪明,德智体全面发展,经常代表省里去参赛捧杯,三年只参加过一次校运会,四个项目里有三个拔得头筹,剩下一个缺席,也就是这次校运会将其他学校的学生都吸引过来,闹得交通堵塞瘫痪。
他就是这样一个冷峻但光彩瞩目得所有女生都会为之倾倒疯狂的人。
谁想分别多年,那位天之骄子现今会死气沉沉地躺在她面前,不能睁眼不能说话,依靠着各种药水仪器来维持着生命。他也不会从床上跳起来指着她鼻子不耐烦地凶她了,他现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抹诡异的破碎的美。
从前轻而易举赢下各种竞技比赛的人,现在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但言栀深信,这一次他也能从死神的手上赢得比赛。
她的视线往下移,落在他包扎完好的伤口上。
他受伤了。
是很重的伤。
但凡她当时反应慢一点,他都会死在她手上。
这个强烈的对比与认知吓了言栀一大跳,她呼吸一窒,忙低下头,拣了个面向墙壁的位置坐下。
他的被子掖得很上,言栀蹙眉,将被子挪开,换上一床轻薄的被子给他盖上。
换被子的时候才发现他真的是全身没处好的了。
胸腔和气管还插着管,手脚肋骨骨折,裸露出来的皮肤从脸到四肢躯干都有损伤。
言栀拿来药水细心地替他消毒伤口,思绪渐渐游离。
那年家里横生变故,她走得匆忙,两人连声正经道别都不曾有过。
一晃眼十来年就过去了。
初始,她还会关注着学校的动态,或者说是他的动态。
可是后来,这让人绝望疲惫的生活已经紧得她喘不上气,她还哪有闲情逸致去留意故人生活好坏。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呢,会跟她一样,成为医生吗?
言栀漫无边际地发散思考,不知不觉就在谢行止塌边睡了过去。
被唤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放饭时间,言栀睡眼惺忪地抬头,护士长一脸关切:“要不要去吃饭?本来想给你打个午餐,但我们科室比较特殊,大家都在饭堂解决。”
言栀表示理解,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仍在昏睡中的谢行止,略微沉吟后,她起身提上包:“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辛苦你们,有问题随时找我。”
护士长在言栀和谢行止脸上来回打量,八卦心蠢蠢欲动:“你跟他当真毫无关系?没有关系的人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上心,还下了大夜觉也不睡就跑过来看护?”
言栀脑子还未清醒,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当下就被噎住了说不出话:“呃……”
护士长见她又呆又憨的模样没忍住扑哧笑了:“行了行了,不难为你了,你看你,这眼袋都赶得上眼睛这么大了。”她两指比了个越拉越宽的距离,“放心交给我们,你赶紧回去睡一觉吧。”
言栀打了个哈欠,也不好再干扰别人工作:“好,谢谢你们哦,我晚点再过来。”
临行前,她细心地替谢行止整理被子,既不会压到伤口又不会着凉。
身旁的护士长看得眼睛都直了:“真应该让我们医院的男同事看看我们一枝花不‘写论文’的样子,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你这个课题还挺难攻略的哈,我看你这‘论文’也要写完了吧?”护士长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谢行止,满满打趣。
言栀万万没想到自己以写论文为借口拒绝人的事都传到ICU了。
当事人哪好意思啊,当下便夹着尾巴逃离了ICU:“我回去了……”
◎◎◎
言栀回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又睡了一觉,醒来时神采奕奕。
她打开许久没有用过的国内某知名搜索软件,有些紧张地敲下三个字。
“谢行止”
网页上出现的多是读书时期他获得的奖项,这些她都知道。
与这个名字绑定出现的,还有“景行止”三字,言栀狐疑地点了进去。
一瞬间跳出了上百页关于景行止的搜索结果。
第一条是词条的百科。
景行止
曾用名谢行止
言栀怔了一下,原来他现在已经改名了。
她继续往下看。
知衍集团创始人、董事长;曾任景山光能COO、副总裁
知衍光明基金发起人
中华少年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董事
先后入选《福布斯》“中国30位30岁以下的创业者”和《财富》“中国40位40岁以下的商业精英”
……
北京大学基础医学院临床医学(辍学)
哈佛大学 法学经济学双学位
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 MBA
……
言栀看到辍学二字时一愣,视线难掩错愕地往回扫。
临床医学系……
北大医学院……
她捧着水杯的手一抖,水洒了一桌子。
“行止师兄,刚刚老赵找我聊天呢,他还让我旁敲侧击探探你的口风,你是不是没想好报什么专业啊?我觉得你不用这么着急,你这么优秀肯定每一个领域都是最拔尖的!”
“你呢。”
“我啊?虽然我还有一年才毕业,但是我已经想好啦,我要学医!”
风拂过少女的裙摆,她转过脸来,按下胡乱飞舞的秀发,杏眼漆黑明亮潋滟着一丝精光,笑容自信耀眼,仿佛下一秒她便也乘着这清风飞腾九霄,于天翱翔。
头顶五星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样。”少年低声说道,他略带沉思地看了她半晌,淡淡收回视线平静地目视前方,“那我就在中国最好的医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等你。”
少女一愣,按着头发露出耳朵不可置信地侧目:“什么?”
少年难得露出笑意,眼里一抹自信凌厉的光夺目得让人眯起眸子:“做不到?那就打个九折,北大医学院。”
少女终于晃过神来,张嘴错愕地吃了一嘴的风尘:“你、你不是没想好吗?”
少年站起身子,跳上顶端,俯瞰着足下这一大片连绵壮阔的天地。他张开五指,手里捧了一抔风感受风穿梭于指缝间的感觉。
末了,他收回手,垂眼凝视着少女,下巴倨傲地抬起,眼中锋芒万丈。
“想好了,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