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重生）》姑娘别哭

6、公子世无双

　　前世.建义五年。
　　伶仃坐在窗前神思恍惚。
　　香兰进来看到黑漆漆一片，赶紧掌了灯。伶仃面前的餐食丝毫未动，香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为伶仃披上衣裳：“姑娘，天气冷。您身子又还没好，这样下去人会垮的。”

　　伶仃听到香兰与她说话，抬起头望着她，眼睛肿的桃子一样，面色惨白。
　　“姑娘，香兰知道您不甘心，但是总这样坐着是见不到皇上的…”香兰一句话点醒了伶仃，她看见伶仃的眼睛亮了一下，于是说道：“奴才刚刚去打听了一下，皇上最近每天晚上都会去上官婕妤那里，从永明殿到广秀斋会途径御花园。”说完看见伶仃茫然的点点头，她急的跺了一下脚：“姑娘要是想见皇上，现在就得找个辙去御花园了！”

　　伶仃听过这句，忽然觉得眼前的黑散去了。她蹭的站起身来：“香兰，快，帮我梳洗打扮。”

　　“姑娘生的这样美，简单打扮一下即可。”她说着话迅速的拿着帕子为伶仃抹了一把脸，樱桃红的胭脂涂在她的唇上，又迅速为她梳了一个飞仙髻，在头上别了一朵簪花。除了眼睛还肿着，清水芙蓉一般。又为伶仃披了一件狐皮的披风，把伶仃推了出去。

　　伶仃感激的看了一眼香兰，朝御花园走去。宵禁的时辰快到了，官道上除了巡逻的士兵已经没有什么人。伶仃一个人在路上打转，远远的看到几个灯笼飘过来。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该如何对他说呢？奴婢本来要参加选秀的，可是被害落水了？奴婢一心仰慕皇上，想伴皇上左右？这些都不对，都不行。

　　伶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着灯笼越来越近，她一跺脚跑回了尚仪局。

　　连连三日，她在御花园外等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第四日，眼见着练溪川越来越近，伶仃的心又生出了胆怯，眼睛一红，转身想跑回去。却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姑姑留步。”

　　伶仃心砰砰跳，回头看见那些灯笼都站下了。只有一盏向她飘过来，走到近前，伶仃看到一张略显苍老的脸：“这几日姑姑一直在御花园，可是在等皇上？”这个名唤钱无为的大太监，跟在练溪川身边二十几年，他见过后宫里上演的无数自荐枕席的手段，像这位姑姑一样豁不出去临阵逃脱的倒是少见。

　　“我…我….”兴许是站的久了，天气又冷，伶仃的上牙碰着下牙，一直在打颤。

　　“姑姑要是还没准备好，便回去吧。皇上这几日心情好，不会置你惊扰圣驾的罪。万一哪天心情不好，姑姑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钱无为看她实在不成气候，也不想与她浪费时间，想着吓唬两句吓退了便完事了。

　　谁知这姑姑站那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练溪川等了片刻，发现人还在，抬起腿几步就迈到了他们面前。
　　“这点差事办不好，留你何用？”看起来是冲着钱无为发火，其实心里已经对这种自荐枕席的人鄙夷透顶。他却不是乱杀无辜的人，本来想着让钱无为打发走了，却没想到今日自荐这位是块朽木。

　　伶仃忘了跪，只是直愣愣的看着练溪川。那日在长公主府上匆匆一瞥，仅是一张侧脸便惊为天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竟喃喃出这样一句诗，分明是痴了。

　　练溪川着急去看上官锦书，不想与她多做纠缠。用手指了指她：“你，站过来。”

　　伶仃怯懦的向前走了两步，她看见练溪川的眉头皱了皱：“你就是那落水的？”
　　她赶紧点头，眼泪紧接着落了下来。连日来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不落水，也选不上。断了念头，好好去尚仪局做姑姑，他日朕若用得上你，会让钱无为找你。”说完头带着人头也不回便走了。留下一脸愣怔的伶仃站在原地垂泪。

　　“皇上…”钱无为琢磨不透主子，心里明明只有上官婕妤，却还要留下这么一个念想。

　　“她不一样，她是真喜欢朕，能为朕去死。”练溪川阅人无数，一个女子站在他面前，哪怕什么都不说，他亦能把她看透。钱无为听到主子这样说，心里默默替那女子可惜。如果不是有上官锦书这茬，没准儿今儿个就自荐成了。

　　就在那一晚，二皇子突然魔杖了。皇宫会有血光之灾，上官婕妤怀的孩子不是皇上的…种种流言在宫里疯传。

　　伶仃在尚仪局魂不守舍的呆了两日。快到腊月二十的时候，京城下起了雪。一连下了好几日。伶仃整个人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每日除了教导宫女就是窝在房里。一天夜里，她做了很奇怪的梦，梦见上官锦书从她那顶轿上下来，双手捂着肚子，衣服被血染红，朝伶仃跑来：“救救我…救救我…”

　　伶仃尖叫着坐起来，身体已经被汗浸透。她急速喘着气叫香兰：“香兰！香兰！”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香兰把手背放到她额头上，烫的要死：“您发烧了。奴才去太医院给您找药。”

　　伶仃看着香兰出门，内心却无法安稳。刚刚那个梦太蹊跷了，她只是每日见着上官锦书的轿子抬过，偶尔瞥见她的容颜，为何今日会梦到她？难道是因着练溪川心里只有她？

　　她颓然的倒在床上，死死的盯着床顶。过了很久，香兰跑了进来，神色伤感：“主子..您今儿个只能先忍忍了。我去给您烧热水敷一下。”

　　“出什么事儿了？”她茫然的看着香兰。

　　香兰突然哽咽出声：“广秀斋那位…说是血崩了，太医院的人都去了。”

　　“什么？”伶仃突然坐起来，披了衣服就向外走。
　　“主子您去哪儿？”
　　“我去看看。”

　　“这个热闹您看不得。”香兰死命拉住伶仃，把她拖回到床上。“您要想知道什么情况，奴才去不唐突。您的事大家都知道，您去不合适。”说完她抹抹眼泪，不好意思的对伶仃说道：“那位主子人挺好的，奴才刚进宫的时候被贵妃掌嘴，是她解的围。非亲非故的..”

　　“嗯…我不笑你香兰…我心里也难受…我...”伶仃想对香兰说她刚刚做的梦，但又觉得无从开口，只能生生的梗住。

　　“我去看。我知道主子是好人，并不是奔着热闹去。但宫里人多口杂。”香兰说完低头为伶仃掖好被子，便出门去了。

　　香兰走后，伶仃昏昏沉沉的睡去，做了很多很多梦。她梦见慕容云澜捧着长卷站在面前，梦见长公主夸她的头面做的好，梦到练溪川对她笑，最后是上官锦书，满身是血抓着她..

　　“姑娘！姑娘！”伶仃感觉到有个人在拍她的脸，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看见香兰焦急的脸：“姑娘你烧的太厉害了…这一宿一直说梦话…”

　　“她怎么样？”伶仃满脑子都是上官锦书。

　　“她…上官婕妤…昨夜去了…小皇子也…”香兰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是觉得心痛。

　　不知为何，伶仃的泪水盈满眼眶。“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去的吗？”

　　“昨夜生产使不出力气，孩子一直憋在肚子里。太医和稳婆用了各种办法还是不行…后来就崩了…刚刚奴才去找药，听说是她的丫头秋云嫉妒上官锦书霸着皇上，从有孕起就一直给她下毒，导致她生产无力…”

　　后面再说什么伶仃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耳朵鼓着疼，仿佛是什么东西想冲出来..
　　上官锦书这一走，整个后宫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即便快要过年，也没人张罗。皇后下令整个皇宫为上官锦书祈福。

　　腊月二十九，锦书的身子终于好一些了。因着那一年大家都没心思过，尚仪局竟难得的清闲。她披着厚袄子坐在窗前绣鞋面，龙纹鞋面，湖蓝的底色搭配雪白的龙纹，看起来简单，但仔细看穿针走线便看出了不同。翻过去看，竟是里外一样的图样！

　　“伶姑姑在吗？”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伶仃认得那个声音，钱无为。她慌忙把鞋面放下去开门。

　　还不待伶仃开口，钱无为便闪身进来：“伶姑姑，我请你帮个忙。”

　　伶仃受宠若惊的不知该说什么：“您…”

　　钱无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方布袋，放到伶仃手上：“按惯例，明儿个您会去各宫巡查教导的宫女，苏夫人的广福斋近日闹老鼠，你把这个洒到她的床头。”

　　“我直接交给苏夫人可以吗？”伶仃不解的问钱无未。

　　钱无为看着伶仃，心想这个女子明日怕是就要消失了。想起她那几日在御花园等皇上的笨拙样子，又不忍心。于是说道：“我拜托给姑姑的活，是想给苏夫人一个惊喜。姑姑要是告诉夫人了，那还是惊喜吗？”
　　伶仃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第二日，她到了苏夫人的寝宫，宫女们一板一眼的为伶仃展示各种规矩，伶仃始终站在屋子外边，并未向内走一步。宫女们演完了，眼见着一只挂着铃铛的野猫冲了进去，在苏夫人的床头跳过。把个寝宫闹的沸沸扬扬。伶仃只是觉得好玩，既然要抓老鼠，野猫带着鼠药，该是能帮钱公公了。她开开心心的走了。

　　大年初二，香兰忽然跑了进来：“主子，苏夫人暴毙了！”
　　“什么？”伶仃的头轰的一声炸开：“你说什么？”
　　“我说，苏夫人暴毙了！今儿早上起来还好好的，早膳喝着喝着粥，喷了一口血便倒在桌子上，一点气息没有了。”

　　伶仃想起钱公公交给他的那些粉末..是她动手杀了苏夫人吗？？？？她推开香兰便向外跑，跑到门口撞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伸手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宫墙上。伶仃觉得自己要死了，她喘不过气，双手徒劳的掰着那人的手。在她觉得自己马上要死掉的时候，听见钱无为的声音：“够了。”

　　伶仃的脖子被放开，她跪在地上剧烈的咳。

　　“伶姑姑去哪儿？”钱无为面无表情的问她。

　　伶仃仰起脸看着他，眼里满是泪水和惊恐…“是我吗？”

　　钱公公不回答她，只说：“姑姑帮了我一个忙，我记下了。这是对姑姑的酬谢。以后有事，我再来找姑姑。”一大包银子扔在了伶仃的脚下。

　　“为什么是我？”伶仃拉住他的裤腿，哽咽着问他：“为什么是我？”

　　“因为是她推姑姑落水的。没有她，姑姑现在恐怕已经是夫人了。姑姑不恨她？”钱无为不动声色的把裤腿从伶仃手中抽出：“我只是替姑姑报仇而已。”

　　伶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瘫坐在地。

　　“办好了？”练溪川问钱无为。
　　“办好了。她看起来愚笨，但还算聪明。不留痕迹的把事情办了，看来还能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