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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少爷(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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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d终于从门童的岗位上光荣退休,他活动活动肩膀,随意坐在沙发上,身上那种谨守分寸的严肃感骤然消散。
他好像注意到焦炀的注意力还在门口,于是用指尖敲了敲手中的平板,询问道:“要我调出门外的监控确认吗?”
“她怎么一点也不留恋?”焦炀眨眨眼,转了个身。
他其实没有一定要得到反馈,这不是对Chad的询问,而是一种略带遗憾的自语。
一个足够称职的管家理应保持沉默——但Chad当然不像传言中那样完美。他单刀直入:“这算什么,欲擒故纵?你还真的很喜欢她。”
焦炀转回身,沉默地等待Chad后续的发言。
Chad就好像没有读出空气中冰冷的味道一样,微微勾起嘴角,用那双深邃的蓝眼深情凝视着眼前的空气:“难道不是你先引诱我的?”
然后身体微微前倾,缓缓开口:“我都动心了,你怎么能说走就走,还对我说出这种话来?”
“停!”焦炀一阵恶寒,抱着手臂退后两步,出声制止Chad恶劣的模仿行为。
Chad笑出声来:“真是不可思议,原来当事人事后回忆时也会觉得尴尬。”
“好吧,可能是有点倒胃口,”焦炀摆了摆手,“但我觉得在当时的环境下我的发挥还算不错?”
“确实,你总体上还是表现得很正常,只不过可能显得有点太过自恋,缺乏对女性的关怀,”Chad咋舌,“鉴于你的目的只是接近她,这些瑕疵可能也没那么重要。”
焦炀垂下眼看自己的双手,又抬头看向Chad:“她真难搞,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没把握。”
Chad伸手碰了碰鼻尖,然后说道:“她背后的那些事并不简单,你想掺和进去,自然要付出前所未有的代价。她和你不太一样,你享受风险,她更喜欢掌控它,这是在她的视角下,你的不足之处。”
焦炀看到Chad那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他不觉得Chad有资格摆出那副看透了他的姿态。
他对于危险的热爱,对刺激的追求,对乐趣的执着,是无关道德与法律,纯然天成的——这不是缺点。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纯粹品质。
Chad也在借助管家的身份做不那么有道德的事,只不过焦炀还没有来得及揭开他的面目。焦炀不觉得一个与他和谐生活的管家能是什么品行高尚的好人。
既然在道德上没有明显的高下之分,Chad这样指点他当然是不可接受的。
焦炀摇头:“那是过去,Samuel是她的亲人,她当然会尽可能掌握一切,以规避接受失败结局,而现在……”
现在的Primrose像是滑不溜手的泥鳅,很难把她抓在手心。他只能和她周旋,斗智斗勇,但这恰恰是最引人入胜的桥段,她会转变看法的。
每一次交手都妙趣横生,让他忍不住去勾勒更加具有挑战性的未来。
“看你的样子,简直像另一个Renee。”Chad看着他叹气。
焦炀心中不可触碰的区域感受到疼痛,他的防卫机制让他脱口而出:“别把我和她混为一谈。我也没有爱上Primrose。”
他甚至不了解她。
这位曾经在演艺界因出众的气质和艳丽的容貌而闻名的明星母亲,从未与他有过真实的交集。他从来都是在报纸上、在电视媒体上看到与她有关的消息。经常有人用惋惜的目光看着他,然后用遗憾的语气提起她,但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如同传言那样爱他。
就连Chad,似乎也比他更加了解他的母亲。
他们相像吗?他不知道。
在其他人的口中,Renee的确是个在恋爱中堪称疯狂的女人。
Renee与焦胜元的恋情可谓轰轰烈烈,Renee甚至为了恋人的意愿而放弃她梦想已久的演艺事业。要知道,她可是默默无闻地当了很多年助演,好不容易才拿到《阿杜瓦的梦景》中的角色,刚刚开启她的演员事业。
在她的第二场恋爱中,Renee依旧如此,仿佛烈火一样熊熊燃烧,不顾一切。尽管并没有得到一个完美结局,但这次她总算没有看走眼,那位导演先生在她死后竭力为她讨公道,在屡屡碰壁后心灰意冷随她而去了。
“我是我自己,”焦炀扶着沙发的靠背,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别把我当成是谁的附庸。”
也别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
Chad是真的喜欢他的生母Renee吗?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会为了她来帮助他?总之肯定跟Renee脱不了关系。焦炀重新打起精神,试图揭破这位管家的伪装。
他最初不太在乎他的目的,但是后来事情变得复杂了。他们做出约定,Chad做他的“管家”,为他提供一些明显过界的非常规服务,焦炀则提供稳定的工作且支付丰厚的报酬。没错,他因为某种原因接近他,这部分内容焦炀毫不关心,但是他留下来的这个选择,以及他那神秘莫测但异常精准的信息渠道,都让焦炀倍感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
“最近我的舅舅有消息吗?”他毫无滞涩地转移话题。
“什么?”Chad满怀诧异地挺直腰背。
焦炀反问:“我舅舅是不是太久没联系我了?我以为他因我母亲的缘故很在乎我。”
焦炀的舅舅Elias Heck——暂且当他是真的——同他的姐姐一样,姓氏由于收养而几经变换。
Renee被她离异的父母抛弃后,幸运地被她原本的祖父母收养。同样被收养的还有一个来自社会福利院的孤儿,他就是Elias。直到两年半后收养人去世,姐弟二人重新跌落没有监护人的状态。在福利院生活两年后,Renee再度被收养。而Elias不久后也找到了领养家庭,由于他的监护人升职调任,Elias半个月后就跟随家庭远渡重洋。至此,这对姐弟在命运的捉弄下彻底失去联系。
Elias再度出现时,已经是Renee故去五年后,他与焦炀相认,又协助他拿下整家公司的控制权。
不过在他们的刻意遮掩下,焦炀夺权的故事,包括有关Elias的这段细节并不为人熟知,只有商界那些嗅觉异常敏锐的家伙才有可能通过深度调查找到一些破碎的线索。大家都知道,现在焦炀尚且维持着焦胜元掌权的假象,公司实际运营都由专业的经理人负责。他没有任何激进的举措,也不干涉公司的决策,这就足够了,商场上没人会在意这些隐瞒。
Chad试探性地开口:“他当然很在乎你,也许只是他太忙了。”
“究竟什么度假能这么忙?”焦炀十指相对,有节奏地活动关节,“或者说这只是个借口,他的在乎仅限于费尽周折帮我拿下公司,但不包括我的生活近况。”
他分开双手,伸到侧边去扶沙发的靠背,身体微微前倾,这能让他更有压迫力。
“很奇怪不是吗?算下来他们也不过在幼年相处了几年的时光,之后则是长达二十多年的分别。这种情况下他们究竟结下多么深厚的情谊,才能让他花了足足八年时间倾力帮助我这么一个后辈?
“他的履历也像在开玩笑。他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在公司里扶摇直上,如果是其他人,我或许还会认可他的学习能力强,可他是抱着扳倒焦胜元的目的进入公司的,这意味着他成为CTO是计划的一部分。他有这样的自信,在此前却是无名之辈——他在利物浦甚至只拿了三等学位……
“等等,”Chad打断了焦炀的阐述,“你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些疑点?”
焦炀甚至没有仔细回忆:“很久之前,也许是他提出帮我没多久。”
“但你还是接受了他的帮助。”
“为什么不?”焦炀歪过头笑着说,“我不在乎他的目的,只要别来动我,哪怕他把公司搞垮我也不会介意。”
“还请继续之前的话题吧。”Chad幽幽地说。
“Chad,你知道我把我母亲的旧居买了下来,我从阁楼的杂物堆里找到了些很有意思的东西,”焦炀将手机上的东西投屏到客厅的电视上,“看这个,她的账户里有很多笔来源不明的资金转入记录,时间恰好是她东山再起前后,一定是有人在暗中资助她。”
焦炀的耐心逐渐消失,疲于讲述细节,他挥挥手,直奔结论:“钱打在她的账户里,所以对方的目标肯定是她,而不是她的丈夫。谁会付出这么多钱来帮她?说实在的,据我的了解,她周围没人拥有这样的资本,因此我只能想到一个答案。我猜测,也许他早就认出我母亲,还在暗中帮助她,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一直没有出面和她相认——也许是为早年间突然断开联络感到愧疚,也可能他抱有别的情感。”
焦炀做了个翻面下压的手势:“或者他实际上的生活没那么光彩,又有别的限制,所以不方便再出现。”
焦炀也很擅长撒谎,他的语气让他的结论显得很坚定,尽管他根本不是这么认为的。
问题不在Elias Heck的身上,而是在Chad身上。焦炀曾经的确更怀疑Elias,对由他推荐入职的管家Chad和医生Bale的怀疑只是顺带。但是近来Chad隐约表现出对Bale的排挤和不满,很明显他们产生了内部矛盾,但是不好越过他进行处理,只能徐徐图之,焦炀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出手的不是Elias,而是Chad,谁是真正的领头人不言而喻。
“至于他为什么消失不见,也不来关心我,我相信是出于同样的理由。”焦炀笑着说。
Chad的脸色并不怎么明朗:“说实话,臆想的成分远高于逻辑推理。你颅骨里面那点东西可能要过保质期了……”
“你不愿意告诉我实情,”焦炀语气强硬地打断他,“但这也在预料之中,我只想知道他是否还健在。”
Chad张张嘴,最后叹息道:“他挺好的。”
“一想到他和我母亲之间的关系就让我心情复杂,少点沟通也挺好……”焦炀话锋一转,看向他的管家,“Chad,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那样一个温和忠厚的好人会把你推荐给我。和你一起被推荐来的Bale医生尽职负责,从不逾矩,说话客气礼貌,更不会仗着推荐人的威风跟我讨价还价。我能忍耐到如今实在可以算得上一个慈善家。”
Elias在与焦炀相认后,就把Bale医生和Chad推荐给他,当时的理由是,这是对他的保护,也方便他们规避焦胜元的监视悄悄联络。
Chad笑着挑起眉毛,虽然没开口,但也把“你能拿我怎么样”原原本本地写在脸上。
又是这样,他好像就是仗着他的能力,觉得自己捧住了钢铁铸成,永不会被踢翻的饭碗。
但又确实如此,焦炀的确需要他。
他也尝试过打通另外的信息渠道,但是无论是效率还是消息的准确性,都远逊于Chad。他那些天马行空的任性想法,只有Chad可以理解并且帮他落实。
焦炀为此感到头痛。
“看看你的仪态,你真的为英国皇室提供过服务?”焦炀满脸难以置信。
Chad非常不谦逊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确实如此。”
焦炀懒得再同他较真。Chad缺点很多,但他的优点同样不少,他们配合很紧密,焦炀没办法把他换掉。
算了,这次没能抓到他的马脚,还有下一次。
焦炀从桌上端起杯子,递到面前喝了几口。
“Samuel的真名查到了吗?”
“当然,”Chad在平板上点击几下,把文件投影到电视屏幕上,“知道他参与了当年的案子,排查工作就简单了太多。”
“展书墨?他当真姓展,”焦炀快速浏览文档信息,用手势操控屏幕不停翻页,脸上神情变了又变,“了不起的角色。”
Chad又上传了另一份资料:“他在十四年前失踪,同年还发生了一起案件,海军上尉杨成桢涉嫌走私,却在抓捕行动前自杀身亡,他的女儿杨梦雪失踪。”
“她也真的姓杨?”焦炀仔细对比了两份档案的时间节点,“不过展书墨和杨成桢之间没有明确的关联。“
他们仅有的依据就是那位红头发调查局督察沟通时的神态和语气。
“在不编排自己亲人的时候倒是很讲证据,”Chad转转手腕,提醒道,“展书墨不是和你提及过?朋友的女儿,对的上。”
焦炀直接忽略前面那句嘲讽,说道:“如果两件案子之间的关联更明确些,那位探员督察可不会只问个问题就离开。”
他又喝了几口水,熟练地从铝塑药片板上剥下一枚药片丢进嘴里:“他们知道展书墨是Samuel吗?”
“谁知道呢?”Chad摊开双手。
“对了,”焦炀打个响指,“那张入场函?”
写着持有者身份的那一面浸在血里,焦炀当初没有看到,好在Chad看过证物照片。
“就是他当时入场用的那张。”
焦炀刚要开口,就被Chad打断:“之前查不到,现在也不会得到更多线索,哪怕调查局介入也没区别。那张入场函还没送到就被展书墨截走了,他没露面,完全是派送人员的失误。”
“他们兄妹两个风格真是出奇相似,”焦炀把手机丢进Chad怀里,“调查结果刚发过来,她也用了点小手段,把入场函从配送人员的手中掉包。”
“黄金螺旋的配送人员真的那么好认吗?”Chad滑动手指,一边阅览调查到的结果,一边说,“这也算是个盲点,大多数人都会把注意力放在后续的赌局上,很少有人会仔细研究入场函的发放过程。就连那群调查局的探员,也只是卯着劲想要冲进场地里看个究竟。”
“也没有那么令人惋惜,黄金螺旋已经堪称寿比南山了,”焦炀摇晃着脑袋,“这件事还得谢谢你,Chad,我全身而退的依仗就是那对犹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