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日岛》乌织猫

9、第 9 章

　　（九）
　　秋之女神缓陌的步迹从来都是止步于青陆沿岸的，是以，这偌大的璟日岛一年四季繁丽如春，漫山遍野的香草鲜花，碧色的大树从道旁斜斜伸出纵横的枝桠，阳光细碎，跳跃着穿过林叶的罅隙，折射于晶莹的露珠之上，发出灵动耀眼的色彩。

　　老猎人带着渎真三人兴致勃勃地朝着他所描述的那个小镇方向走去。老人在这里多年，因着自己常在山间打猎，所以便搬到昨日他们投宿的那个木房子里住了。他平日里不大下山，只是在需要日常用品时才拿着自己捕到的猎物去那小镇里换东西。

　　老人笑呵呵地拿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跟他们说他上次下山的时间大约是在一月之前，小镇到底怎么样了他也不大清楚。他还说，再过得一年半载他就要搬到山下去了，年纪大了身子骨还是不大中用了，老人说这些时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那张苍老的脸红彤彤的。

　　拐过一道弯，眼前景致骤然明亮，一片苍茫的大海出现在山坡前面。“你们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小镇啦！”众人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放眼望去，山坡骤然变陡，绿黄的草地上浅浅踩出一道不宽不窄的泥道，那泥道直通山脚。

　　那里，便是老人所说的小镇。虽说是小镇，但这镇的规模并不大，十几二十幢泥房，乌瓦黄墙，依着十字形的街道密集地分布，倒也像模像样。天柱山三面环绕着这小镇，从远远的海上望过来，这小镇隐藏在浓绿的山谷里，极严实。

　　老人望着这山脚静默的小镇，看了半响，突然间神色大变，丢下手里满满的物品，发狂似的跑下去。三人皆是一愣，全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何事。接着发现不对劲的是水皓，小女孩亦是苍白了脸色，挣脱了渎真的手朝山脚下跑过去。

　　半柱香后，渎真和风鸢汶看着这死寂的小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老人发了狂似的敲门，挨家挨户地敲，然而什么反应都没有。整座镇陷入了巨大的可怕的令人窒息的静默之中。

　　他们突然间听到某间屋子里发出水皓尖利绝望的尖叫，渎真心弦一紧，施展了风诀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水皓所在的那间房子。待他冲入那屋里，却被里面的惨象惊呆了。

　　那堆黑糊糊的焦炭堆在里面，勉强还可以看出人形，他们的肢体纠缠在一起，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一只干枯的手从那堆炭块里伸出来，这凝固着的姿势仿佛在哀求着来者救救他们的性命。

　　水皓倚在门上，几乎要瘫倒的样子，全身颤抖着，一向淡漠的小女孩第一次流露出那样激动的表情。之后，老人也冲了进来，在那堆焦尸前颤抖着跪了下去，嘶嚎着大哭起来。

　　“在这青陆上，若是有人颠覆自己的神祇崇拜的话，应当是极大的罪过，会被判处火刑，经受七日炙烤而死。”渎真凝视着这一片惨象，不知怎地，他想起昨夜风鸢汶那句诅咒似的话来。

　　“让他们静一静。”不知何时风鸢汶出现在他的身后。

　　四季如春的璟日岛里不知何时也吹起了凉飕飕的冷风。渎真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座屠杀得一干二净的小镇里，空旷的大道上无言地透着萧索。渎真脑子里一片混乱，从他进入崇闽镇开始，一切都开始变得出乎意料了。

　　他心里一毛躁，手中凝出风刀朝前胡乱砍了一通，那些平整的屋房转眼间七零八落。

　　“你这傻子，觉得自己没用就寻着这些无辜的房子撒气么？”身后传来极熟悉的声音，清亮而揶揄，优雅而欠扁。

　　他自然知道是风鸢汶，于是不敢回头直视那人，只闷闷地言语：“没有。”

　　“你对于这件事，怎样看待？”风鸢汶问道。

　　渎真诚实地摇头：“这些天自己被弄得晕晕乎乎的，实在理不出头绪来。”

　　风鸢汶踱到渎真的前头，仰头望着那直插入云霄的天柱山，悠然道：“看来，这位澔翱神女是真的不在自己家里，所以就由着外人在她的属地里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是，神女失踪这件事，在青陆不啻是一件大事，如果那说书先生所言属实的话，过了这么久整个青陆都没有什么消息。”风鸢汶顿了顿，“看来，是有人刻意隐瞒这件事了吧？然后，就是谁竟然敢大着胆子来到这里撒野，在太岁头上动土，将澔翱神女收留的民众屠杀得一干二净？显然，不知道神女失踪的人是不可能敢这样做的，所以我们推论，那个特意封锁神女失踪消息的人和屠镇的人是同一个。”

　　“那么，为什么要屠镇？”半响，渎真方吐出一句，“他们和这些与世无争的生命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知道的，有时候，杀人并不是为了仇恨。自卫、战斗、荣耀、政治、金钱，或者只是一时兴起，很多东西都可以成为杀人的理由。当然，我们首先可以排除自卫、荣耀这些理由。”风鸢汶顿了顿，“你看这街道，是不是很干净清洁？”

　　渎真一愣，点头，却不知道风鸢汶为何突然间提出这个问题。他茫然道：“你该不会想要说那些杀人者为了保持大街干净所以就把镇民驱赶到那屋子里用火烧死他们吧？”

　　“这大街这样干净，说明他们杀人不是为了钱财，当然，也不是一时兴起，若是那样的话，他们大可直接在这镇里直接玩杀人游戏，根本不必大费周章把他们赶到那屋里烧死。而那些杀人者烧死他们之后，却没有想要刻意毁尸灭迹，处理掉那些焦尸。可见，那群人是有恃无恐的。”

　　“然而，一群有恃无恐的杀人者在没有任何负担的情况下没有选择最快捷最有趣的方式杀掉镇民，可见，他们选择火烧，是有一定目的的。又或者，就像你说的那样，因为杀人者的洁癖，所以他们才选择那种方式。”

　　渎真迟疑道：“你是说……那是刑罚？难道，”他心里忽而起了一个极可怕的念头，疑惑道：“是他？”

　　风鸢汶笑笑，还是望着那天柱山，开口，声音缥缈低沉：“一个人背叛原来的神祇转而侍奉其他神祇，消失的不只是一年一度奉在案前的祭祀品，还有那低微如蝼蚁一样的人类对他虔诚的信仰，还有一直以来环绕在那神祇身上引以为傲的荣光，这一切，那对原来的那个神祇又是多大的侮辱？”

　　看着男子如神祇优美的侧面，渎真有一瞬间的恍神。他心里一抖，止住了想要扇自己一耳光的冲动，心里骂呀骂自己，渎真你个禽兽，你在想什么。

　　思绪纷然之际，突然间一个清寒的声音在渎真的耳边响起：“渎真，你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