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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七)
      梦魇从深深的海涛里起落,漫过渎真的心间,他觉得自己的世界摇摇晃晃,一阵恶心,他习惯性地朝一边倒过去,啊唔一口吐了出来。

      “你这旱鸭子!是不是男人?坐个船怎的还上吐下泻的?”一个欠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渎真虚弱地抬头,脸色苍白得跟水皓有得一拼。他转过身,却被风鸢汶吓得不轻,倏地从床上跳起来。风鸢汶此刻侧身躺在渎真的床上,单手支撑着下颔,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渎真强忍着砍他的冲动,道:“我们已经漂了十几天了吧?那璟日岛看起来那样大,看着挺近的,怎么在海上漂了这么久还没有到?”

      风鸢汶道:“差不多了吧,大约还有一两天的时间。现在是晚上,你睡了一天,不准备起来吃点什么吗?”

      渎真真诚地摇头。

      “那么喝酒呢?”风鸢汶嘴角扬起优雅的弧度,中指不经意地敲打床沿,“喂,想当初要不是公子我武功高强一心向善,将你那条小命保住,你渎真如今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跟我翻白眼吗?”

      渎真真诚地翻了翻白眼。

      自渎真三人起航已逾半月,不想那船竟是风鸢汶从崇闽镇偷来的,这一路上他们受了从崇闽镇来的船只追杀大大小小五起,某日遇雾,渎真和风鸢汶两个航海白痴不负众望又迷失了航道。

      就在渎真凝出风刀一边朝风鸢汶砍过去一边咒骂他怎么偷人船害他们沦落到如此地步,而风鸢汶一边结出水龙挡住风刀一边面不改色地说其实是因为这船上藏了数十坛上好的殒蝶花酿时,水皓漠然在茫茫大雾里指了个方向,复又默默回到船舱里继续睡觉。两人停下了打斗,愕然相望,最后,这船终于艰辛地从大雾里逃了出来。

      迄今,那原本在青陆上一直紧追不舍的玄衣术士竟然全数消失不见了,另一拨追杀风鸢汶的也没了踪影。而在船驶出大雾之后,连追杀着凭他们要船的也没有了。

      日子清闲下来,渎真的晕船症一日发作得比一日厉害。他每天不是晕晕乎乎地睡觉就是被另一个闲得发慌的风鸢汶拉到甲板上去临风喝酒,风鸢汶说这有助于陶冶高尚的情操,改善渎真身上那股子市井味道,渎真听了,只翻了翻白眼,嘴角抽了抽,便再不鸟这酸话。

      不过说来奇怪,喝酒时,渎真的晕船症就从来不曾发作。

      两人谈天说地,说青陆九域风土人情,说各系派别的术数优劣,较真起来就地比试一番,意兴风发之时,渎真一边喝酒一边扯着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大吼大叫把风鸢汶直接弄到崩溃,这日子过得倒也不大烦闷。

      不过,再怎么亲切,却没有到那种知根知底的贴心地步,他们互瞧着各自喝酒时的神态都知道,彼此都是有故事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先开口询问对方那个最不可触及的禁区。

      为什么要到璟日岛,到了璟日岛要干什么,迄今这一同上路的伙伴都不知道彼此的真正目的。

      大约到了航程的最后一日,大家都甚欢快,连一上船就把自己反锁在船舱里极少出门的水皓也难得地出来了一次。小女孩那张俏丽的脸庞越近了璟日岛,脸色就愈发得红润有生气起来,她在甲板上漠然望着愈发清晰了然的秀丽岛屿和那直通云霄的天柱山,长久的仰视,直到眼睛开始发酸。

      “水皓小姐,你这是近乡情怯么?”风鸢汶饶有兴味地盯着小女孩。

      水皓眨眼,眼眸里光波流转,开口:“大约是吧。这地方,终究记忆太深。”那口气,依旧不似一个少年人的,更遑论她这个年纪的孩子。

      风鸢汶笑笑,不再多说。那被绸带随意束起的浅紫色长发随着海风肆意地飞舞着,纯黑的眸子若隐若现着那终年不散的氤氲雾气。

      当晚,渎真又被风鸢汶撺掇出来喝酒。这次他们的目标是在船上剩下的所有殒蝶花酿。因着两人心知肚明此去生死未卜,他们倒也不大为回程时缺少酒而担心了。

      半醉之时,风鸢汶迷蒙着眼睛问渎真:“你是不是喜欢澔翱神女?”

      渎真一愣,条件反射似的摇头,怪声怪气地说:“你小子还真他妈的八卦,怎么找一个人就一定是喜欢她吗?”

      风鸢汶眼中浮现了一丝奇特的神色,心情大好,拍了拍渎真的肩膀,笑着说:“对,对。当然不是那样。要不这番你我就成情敌了,哈哈。那么,你找她做什么?”

      渎真喝了一大口酒,直视着前方那个灰暗的影子,徐徐道:“我这回来找她,是为了向她证明一个道理。”

      风鸢汶桃花眼眯起来,他躺在渎真的旁边,亦是漫不经心道:“真是巧得很了,我此番来,却是为了让她给我证明一个道理。”

      “靠,你小子倒是狂傲的很呐,竟然敢让神仙为你证明一个道理?”

      “那有什么?”风鸢汶清雅的脸庞上露出莫测的神情,他低声笑起来,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讥道,“弑神这种事,我倒也做过。还怕这些不成?”

      渎真噗哧一声,口里刚刚灌进的酒全数吐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风鸢汶,不可思议地问:“靠,你刚才说什么?”

      风鸢汶哈哈一笑,揶揄道:“玩笑,玩笑。难道就准你这个猪脑袋成天不知廉耻地自夸是青陆最强风术士就不准我开个玩笑吗?”

      渎真翻了翻白眼,不鸟他。

      两人沉默良久,终于,渎真开口道:“其实我这个故事也不怎么好听,你要不要听?”

      风鸢汶愣了愣,这才忙不迭地点头。

      “就是,咳,”渎真皱眉想了一会儿,年月太久,他的记忆终于还是有些模糊了,“一个小男孩曾经过得很凄惨,是个小要饭的,后来,一个很慈祥的老人收留了他,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个安身的家了,于是他很努力用心地去学他师父交给他的一切。可是有一天,一个女人的出现破坏了所有。她跟他师父说,这个孩子将来必定学不会风系高级的法术,于是,他师父就把他逐出了师门。于是,那个小男孩就又变成了一个人,日子过得很凄凉了。”

      “于是那个小男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风系高级法术,这样子的话就可以证明他不是那个女人说得那样,那么他就可以重新回到他师父那里了。可是……”渎真顿了顿,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那个像是诅咒的言论此后像是噩梦一样缠绕着他,果然,他再也学不会所有的风系高级法术了。

      “他灰心丧气,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回不到他师父那里了。到那时候,他对那女人和他师父都很怨忿,为什么那女人一句话就改变了他的一生,为什么他师父只不过听了那女人的一句话就把他赶出师门。再后来,他在青陆上闯荡了许久,终于看淡了,于是,那愿望就变成了要向那女人证明,即便他学不会风系高级法术,他照样可以成为这青陆最强的风术士。”

      他属于术士的一生,本来就该终结在那女人说出那句话的那刻。可是他太倔强,一心想要证明他可以做到的,那是他与命运的抵抗。

      他笑起来,眉向上微微地挑,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风鸢汶瞧了,皱眉,低声道:“不要这样子笑,太凉薄。”

      渎真心里一阵泛酸,翻了翻白眼,嘿嘿道:“太酸了,太酸了,风鸢汶,我真受不了你。”说完,他酒意上浮,只觉得漫天的星辰化成一片灿然,十分朦胧。也不知道风鸢汶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的眼皮沉重,再也支持不住就闭上了。

      他做了个极好的梦,梦里一片春意。一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甚分明的背景里。那人转过身,朝他笑了一笑。他心中一荡,抱着那人吻下去。□□缠绵,吻颈而交。漫天化为彻底的桃花色。

      这是渎真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咳,发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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