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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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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说到这,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包括渎真以及他的那个小拖油瓶子。他皱眉,看热闹的兴致散了大半,无意间他偏过头,见旁边端坐着的那孩子,只见水皓脸色苍白,纤白的五指生生在墨黑的案几上划出五道浅白色的痕印。
他头一次见她如此激动,转念一想,她说过自己家在璟日岛,种种原因才被掳到了青陆。渎真心下不由得怜惜起来,握住她的小手,只觉得手心里那冰凉的小手一僵,复又放松下来。渎真甚安慰,不动声色继续喝酒听说书。
“大家七手八脚打捞上那些浮尸后,乡亲们商量着该怎么处理这尸体。你们也知道我婆娘是义庄的,最后商量着就把那些尸体抬到了义庄上去。那时还是初春,海水寒得很,那些尸体也不知泡了多久,但样子还是完好的,各个长得如花似玉,连男人都俊俏得让娘们脸红。可惜啊,都是死的。”
田什又喝了一口,回味了一番,复又开口道:“不!有个意外!那天我婆娘去擦死人身子时突然间发现里面有男人咳嗽起来。当时吓得我婆娘屁滚尿流跑出来跟我哭,我被她烦得没法子,于是就进了那停尸房看个究竟。结果,死人里面果然还有个活的!”
“那男人长得顶漂亮,嗯,这么说吧,比前街予丹家的姑娘还标致。”田什说的那姑娘,在崇闽镇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头发是黑中泛红的,眼睛也跟他头发一样带点红。”
“明宇。”水皓低声道,声音竟是颤抖着的。
渎真手心里的小小手掌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状,他挑眉,复又偏过头注视着水皓,接着伸出另一只手在水皓脑袋上重重地摸搓了一会儿,哈哈一笑:“小拖油瓶子别怕,有你渎真哥哥在,什么坏人都死翘翘,哈哈。”
水皓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是沉默。渎真讪讪,知道自己安慰失败,颇有些沮丧。
“我知道这事关乎仙家,不敢大意,赶快请了郎中来替他看病。忙活了大半天,最后郎中还是那句话,没救了。后来,那男人知道自己大概也不行了。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了发生在璟日岛的那件大事。”
这时,整个客栈里都屏气噤声,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说书人田什身上。
“那男人自称明宇,是桑离宫的侍卫。去年冬天,澔翱神女从昆海狩猎回来,带回了一只受了伤的九尾白狐。澔翱神女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整整七天七夜,终于将这只白狐养好了。”田什一改言语中的粗俗,想是完全照那叫明宇的侍卫叙述。
“白狐伤好之后,立即化为人形,亦是个极俊俏的男子。两人速速坠入爱河,日日承欢,交颈而卧,温柔缠绵。不过数月,他们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众皆哗然,那澔翱神女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都说她冷若冰霜,艳若桃李。连这样的女人都能拿下,那只狐狸精的本事也忒大了些。
“那狐狸道行虽低,长得一副媚像,实在配不上澔翱神女,但神女自小缺乏父爱,一向冷漠,十几万年才动了一回情,着实不易。自家的主子有了心上人,他们做下人的当然由衷为她高兴。”
虽是花好月圆,郎有情妾有意,一派旖旎风光,然而听多了戏的人都知道,这“道行虽低,长得一副媚像,实在配不上澔翱神女”的语言一出,大约结局就没有过程那样美丽了。
果不其然,田什呡了口酒,接着说道:“就在桑离宫上上下下为澔翱神女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悲剧终于发生了。那天夜里,那只九尾狐狸在与神女交欢时,趁着神女精神松懈恍惚之间,竟吸了她的灵元丹,夺走了澔翱十万年的道行。”
这一说,众复又哗然。连渎真亦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不但如此,那妖狐对她施咒叫她动弹不得,接着出去杀桑离宫的侍卫侍女,见一个杀一个,几乎杀得干干净净。待澔翱使尽全力挣脱咒诀找到那妖狐时,妖狐已然进了命茧之洞,意欲将所有的丝线都吞入腹中。诸位客官不知,那藏在命茧之洞的丝线掌握着这青陆所有人的命运,吃下去,比澔翱神女的道行还有用。”
“神女提剑追到了他,一剑砍过去,没想到那妖狐居然没有躲,那一剑正中心脏。然后神女问他为何负心,没想到那妖狐说,其实她并不爱他,在她眼里,连桑离宫里一个小小的侍卫在她心中的地位都要比他高。他做这一切,都是向她报复,要她永远永远记住他。”
到了这,几乎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以为故事大概就到此为止了。下边有人道:“这狐狸大概是个神经病。哪里有这样变态向心上人示爱的?”
田什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哪里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那妖狐说完后并没有马上死,原来他在自己的身体里施了个咒术,当澔翱神女的剑捅进他的身子里时,他原本从澔翱那里吸来的十万年修行全数爆发出来,几乎要毁了整个天柱山。这时疾那时快,澔翱神女拼尽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扑上去将那妖狐抱住,抵挡了大半的冲击力,这才避免了天空坍塌的危险。然而,至此以后,澔翱神女和那妖狐就都消失不见了。于是整个桑离宫里,就只剩下他们寥寥几个幸存的侍卫侍女。”
听到着,所有人都开始沸腾慌乱了,下面有人问田什:“你个老东西没有骗我们吧?澔翱神女死了?这怎么听都像是个大大的笑话!”
“你他妈的可以怀疑我婆娘给我戴绿帽子,就是不能怀疑我田什讲的故事的真假!”田什怒了。
混乱之中,渎真心中一道惊雷劈下,他有些恍恍惚惚,没想到啊,那澔翱神女死了?那他还来这里干什么?渎真凉凉地笑起来,忽而觉得自己这些年所作所为无一不可笑,无一不愚蠢,在他下定决心要找她的时候,她竟然死了?!
不对!渎真站起来又坐下,忽而觉得那故事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他大脑里旋转得飞快,却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装了一堆糨糊,晕晕乎乎。
蓦然间他记起水皓认识那明宇,渎真握紧她的手,盯着她,瞠目欲裂,厉声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真?”
水皓的手被他抓得生疼,她一言不发,漠然。渎真又吼了一声:“你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水皓抬眸,倔强地望着失控的渎真,那纯黑的瞳孔里看不透到底藏着什么,愈发清寒。渎真被她望得心中一寒,灵台瞬间清醒过来。他颓然坐下,喃喃道:“算了,也罢。你一个孩子,又知道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那田什同底下人的争论尚未得出结果,突然间客栈外闯入一大群玄衣术士,没有蒙面,看样子并不是来找渎真和水皓的麻烦的。
为首的那个紫衣匆匆瞟了整个客栈里喝酒听说书的人一眼,冷声道:“奉天祝神之命,你们在这里妄议仙家,诅咒澔翱仙神,是大不敬之罪,按天律,应当全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