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日岛》乌织猫

3、第 3 章

　　（三）
　　总之，继渎真捡了个小拖油瓶之后，再接再厉，天上掉下个救命恩人屁颠屁颠地跟上来。风鸢汶这一跟不要紧，渎真忽又觉得杀手一夕之间猛增数倍。而那小白脸的脾气是非要等渎真被打得半死不活了才从从容容出手了结所有人，手法干净利落，十分威风。而渎真，自然是面上无光，晦气的紧。

　　一路上他寻思着怎么把风鸢汶赶走，无奈拖油瓶偏生喜欢这小白脸，一会不见了风鸢汶她就拉着他的衣服嗲声嗲气地求他去找那小白脸，渎真气结，却拿水皓没有半点办法。

　　这样一来，风鸢汶是丢也丢不成了，反倒是这小白脸最近培养了些恶趣味，总爱在他旁边轻飘飘说些风凉话，渎真一毛躁，凝出风刀就砍过去。

　　这样追追赶赶打打杀杀，去璟日岛的旅途上日程耽搁再耽搁。待他们到达青陆最东南的商埠——崇闽镇时，已入深秋。三人一兽一马，从最意外的山间废道上奔驰而出，伫立在崇闽镇北边的山顶上，风吹得长衣猎猎作响。

　　曾经模糊于云海缭绕之中的山柱此刻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渎真的面前。那一峰孤立于海天相接的界线，遥遥望去，璟日岛青赭相间，琼崖扑浪，乱石穿空。

　　纹云铺陈在天顶，弥弥漫漫，幻蓝清浅，青穹撒浪，海水摇空绿。无比浩瀚，无比萧索。

　　渎真望着这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着的地方，长久，才吐出一句：“终于到了。”

　　一直埋头睡觉的水皓从他怀里抬起头，那双清澈明亮却不复单纯的眸子一瞬间变幻了无数颜色，长久，她漠然转头望向渎真背后，清寒的声音若有若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天下这么大，为什么你偏偏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那边，是青陆。九支山柱自层层云海倾泻而下，在晨光下不断变幻出七彩，流光斑斓，无数只飞鸟翱翔，轻啸穿破长空。

　　青陆九域，每一域都由固定的神祇统治。他们是大神的子孙，替他们的父神掌管着人类的命运丝线，同时接受地上小民的崇拜。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祇们，居于从远古时期由大神立在天地间的山柱之顶，而那些人类的丝线被他们藏在密处——那是被古代术数书籍称为命茧之洞的地方。

　　每一域的命茧之洞里面，只有这个神祇所统治的区域里人类的命运丝线。唯一不同的，却是璟日岛，那个不属于青陆九域任何一域，让天下术士毕生向往的世外桃源。

　　澔翱是大神的幺女，天生拥有强大的灵力，她不但掌管着青陆分布在各处的灵力之源，以防术数泛滥，而且，这脱离九域象征自由与战争的神女的命茧之洞里，装着的，是青陆所有人类的命运之丝。

　　大神把所有人的命运备份了，全数交给了他的幺女。

　　“你在看什么？”风鸢汶好奇，用扇子敲了敲女孩沉思的额头。

　　水皓回过神，那漠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贴近她这个年龄段的表情。她摇摇头，将头紧紧靠在渎真的胸膛近心脏处，低声道：“渎真，我们走吧。”

　　渎真见她不理风鸢汶，十分高兴，于是便欢欣地朝云琪屁股上挥了一鞭子，朝山下跑去。风鸢汶呆在原地，错愕，那一瞬间桃花眼中掠过复杂的神色，半响，嘴角扬起一丝莫测的笑意。

　　待到渎真找到客栈，已是天黑。暮色毯子一样盖住大陆，沉沉阴阴。

　　他牵着水皓进了客栈，迎上的小二长得颇伶俐，见了水皓眉开眼笑，忙不迭地赞美道：“客官的千金生的这模样真是漂亮，将来定是个美人儿！”

　　渎真哈哈一笑，拍拍少年的肩膀：“那是。你这小鬼贼眼珠子倒是瞎得挺厉害的。看不出她是我的心肝妹妹吗？”少年只觉得肩膀一酸，踉踉跄跄向后退开几步，几颗大大的泪珠在微红的眼眶里兜转，硬生生地吞了进去。

　　水皓瞧得有趣，朝少年微微一笑，眉眼弯成月牙儿。少年看得呆掉。

　　这时里面传来哄哄然的大笑，渎真只管牵着水皓进去，一看，原来是时下流行的说书，渎真天生爱热闹，他找了张靠近说书先生的案几坐下了，叫来一荤一素两碟小菜，兼一壶小酒，兴致勃勃地听起来。末了，他瞥了一眼水皓，小拖油瓶子端坐在一旁，用筷子捡菜往口里送，神情淡漠。

　　她一向淡漠惯了，渎真不在意，只是自他撇下风鸢汶后水皓竟然不吵也不闹，这般安静，让渎真十分欣慰。

　　“诸位客官，可知这一年璟日岛发生的最大最稀奇的一件事是什么？”那说书人喝了一大口酒，面色酡红，看上去已有了七八醉意，他突然用齿板拍一下案，洪声问道。

　　“你田什家的姑娘跟野男人私奔啦？”大厅里又是一阵哄笑。

　　说书人呸了一声，擦掉嘴角的唾沫，兼又翻了翻白眼，说道：“去你妈的。我可是在说正经事。诸位客官，今年三月初，早上我从屋里一起来到院子里撒尿，就看到璟日岛那方向天柱山上七彩祥云竟然变成了乌云。妈呀！我当时一拍腿，心道不好。这神仙住处冒烟，难道是澔翱娘娘家失火了？”

　　下边有人冷笑起来：“这青陆众所周知，那澔翱神女的桑离宫是石头做的，你说，石头怎么着火的？你这不是明摆着匡我们么？”

　　说书人嘿嘿一笑：“自然，我田什多聪明？一下子就转过弯来明白了。但是怎么说那天柱山上冒黑云总是一件不吉利的事吧？咱们崇闽镇虽是天祝神的属地，但却是靠的商业的兴隆，而这行商往往来来，却终受了璟日岛澔翱神女娘娘在海上的保佑。那天柱山的乌云属凶兆，要是娘娘有不测，那我们这些小民也不好活啊！”

　　诚然，近年来行商渐渐地在青陆上活跃起来，而这其中最为兴盛的当属海运。这崇闽镇得了神女澔翱的庇佑，是半点不假的。

　　“我一急，忙叫我婆娘给我披了块衣服，兜了点钱，赶忙向码头那方向跑过去了。待我到了码头，那海滩上已经站了好多人，朝着那海水指指点点，又惊又叹的。我在人群里挤啊挤，终于挤到了前头，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诸位可知我看到了什么？”说书人顿了顿，从案边拿了杯水喝下去。

　　他磨得众人不耐烦了，底下有人骂起来：“田什你他妈的倒是快说啊！老子等不及去天香楼了。”天香楼者，妓院也。

　　那叫田什的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那海上飘了几具浮尸，我仔细瞧那浮尸飘来的方向，就是璟日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