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修剪鹰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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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湖县。
太子身亡的地方，有警戒线和一队队的侍卫。
“顾太守，这是？”
“是我的人。”顾念之道，“太子身亡当天，我就得知了消息，派警卫将此地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
“看来顾太守也有想法啊。”
顾念之淡淡一笑，“一国太子，毕竟是在我的辖区内身亡的，万一陛下哪天想起，我哪里担得起责任？”
贤泽听闻，拉了拉披风，“我们走吧。”
二人先下峡谷，再上丘陵，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太子最后遇难的地方。
长安附近气候干燥，从八月到九月，近两个月都没下雨，现场破坏不大。而当时新安县令李寿和他的爪牙忙着报功请赏，也没有好好清理过，院子中还留着参与追捕的衙役们清晰干涸的血迹。
顾念之让亲随在院外站岗，和柳贤泽一道，用布匹包裹双脚，戴上手套，以免留下痕迹，才进入院中。这是座石头和木头搭建的农房，顾念之伸手，推开了许久未开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震惊地无以复加。短暂的失语过后，贤泽先开了口，“顾太守，这个场面，不用我多说了吧。”
贤泽一直以为太子是上吊自杀的，地方的呈报，朝廷的邸报，往来的奏折，写得清清楚楚。她只是想来现场找找什么似是而非的疑点，好让顾念之上书。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刘据真的是他杀。现场到处都是剧烈打斗的痕迹，浓重的血味，干涸的血痕渗进地里，斑斑点点。喷溅而出的血液在墙壁上溅得到处都是，只被人草率地擦洗过，留下深浅不一的颜色。
连顾念之这种，只有偶尔需要视察郡里廷尉工作的行政长官都看得出来太子是他杀，别提柳贤泽了。
“结合上吊而亡的呈报，太子应该是被人勒死的。”贤泽缓缓道，“两排暗红而拖曳的痕迹，一排五道，分裂两侧，分明是太子挣扎中和被杀后磨伤的手指留下的。还有这里，他死前整个人倒在地上，被人用绳子勒住后，双腿挣扎，靴子反复摩擦，留下了不少印记。太子到死，都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他动作太剧烈，甚至连腰间衣带的小钩子都掉了一只，贤泽蹲下去，捡起了这灰色的小物，“这个东西，以后会派上用场的。”
征和二年十月，太子遇害两个多月后，太守顾念之上表，“古人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先太子纯孝仁爱，岂会自裁轻生以忤逆君父？臣于案发现场再三勘测，发现众多不妥之处。”
顾念之的奏折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击中了刘彻内心的柔软处。他这边正为断子绝孙，帝国基业后继无人苦痛不已，闻此奏折，大发感慨，“朕和太子，本父慈子孝，亲厚非常，都是奸佞小人挑唆吾父子，还杀害储君皇孙，死有余辜！”朝臣们也纷纷上奏应和，言及皇帝无错，诏书中追捕太子只是想让刘据回来认错，乃是地方官曲解意思，酿成大害。于是朝廷下令将已经升为北地太守的李寿和张富昌下狱听堪，由他们的老上级顾念之押解进京审理，参与追捕的几县数百人员也都没有放过。
苏文听到消息后吓坏了。他趁着刘彻不在，飞跑进钩弋宫，“夫人，您知道吗，听说陛下要判李寿和张富昌极刑。。。奴婢，奴婢。。。”
钩弋夫人赵婕妤闲闲地靠在垫上，温婉一笑，“苏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从陛下驾幸甘泉宫开始，本宫可在陛下面前说过一句太子坏话？给地方上寄过任何信件？更别说太子逃亡之后，本宫干什么了？”
苏文当即一楞。是的，这段时间来，赵婕妤什么都没做过。不断在皇上面前进太子谗言的，是他和江充啊！
“苏文，本宫可提醒你。”赵婕妤娇俏的脸色带上了几丝冷意，“你再这么一惊一乍的，本宫可有的是人用。”
苏文吓得汗都湿透了，他已经背叛了刘彻，可不能再见罪于赵婕妤，连忙叩头不止，“奴婢该死，夫人放心。。。”
长安诏狱中，李寿和张富昌等人还不确定自己的下场，然而，狱卒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中漏下的一句半句，已经让他们战栗不已。
为了表彰顾念之任劳任怨，他被刘彻任命为主审。但顾念之本是行政长官，总管郡里的民生税收，刑法军队都有专人负责，再向他汇报。这次好不容易升迁，调入京中为官，生怕审理不好，又惹得刘彻不快，听得柳贤泽说想来狱中见见李寿，乐得让她来审，自己旁听。
贤泽很干脆，直奔主题，“李寿，你受谁主使？”
李寿坐在牢里，装作没听见。
“是中山国那边的人？”
李寿还是什么也不说。
“是李广利，对吗？”
李寿撇过头，还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
贤泽也不恼，“我告诉你吧，皇上派李广利出征匈奴了，你别想着留着什么东西，等他来救你。”看到李寿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她继续道，“这几十年来，贰师将军的战斗力，你应该知道，听说他又在塞外碰到了匈奴的主力，立了功还好，要是立不了功，不说他自己怎样，你可就白干了。”
李寿为人色厉内荏，刚进牢里挨的三十大板已经是他咬牙不说的极限，听到此句，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抓着铁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中山国和青州郡国相接，李氏兄妹出自中山国，李广利的封地又回了中山，这太好猜了。”她道，“告诉我，李广利是怎么和你说的？”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隐瞒下去的必要，李寿咬咬牙，“他派了心腹的亲随来。贰师将军在封地休假时，会宴请当地和周边的官员，县令什么的，所以我认得他的亲兵。”“次数呢？”“一两年一次吧。”
贤泽略一沉思，对旁边的顾念之轻轻说了什么，顾念之点点头，离开了。她回过头，对李寿说到，“你接着讲。”
“我想着总做县令也不是个事，因此和他亲厚些。毕竟，他贵为汉军统领，又是国舅，皇上有多宠爱李夫人，多宠幸他，大家都知道。太子行踪暴露后，他让亲兵给我送信。。。”李寿说到此处，惶恐地抬头，“叫不留活口。”
她蹲了下来，“信件还在你这里吧。”
李寿自觉在柳贤泽锋利的目光下无处遁形，他几次想逃开，可还是能感受到她尖锐的恨意。他左扭右扭，脱下拆下内袍袖子里的一片，小心翼翼地取出。布帛上的字迹模糊了不少，但勉强可以辨认，连封泥都被完好的保存下来。
“谋杀一国太子，足够夷九族，”她抖开布帛，“单凭李广利的亲兵和一封信，你就铤而走险，你真有这么傻，嗯？”
李寿又开始沉默不语。
贤泽盯着他，“你知道你被判了什么罪吗？磔刑，就是凌迟。”她的语气让他不寒而栗，你别想着自杀，不然你妻子，孩子乃至全族都要受这个罪。”
李寿瞬间瞪大了眼睛，审讯还没结束，狱中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将承受的确切刑罚。陡然坐实了要受刑外之刑，他如筛糠一般，不可控制地颤动起来。半响，他硬声道， “我已经告诉你这么多了，你能给我什么？”
“我这边会和侩子手通气，第一刀就会刺你和张富昌的心脏，你们无需活着受千刀万剐之罪。”
“我凭什么相信你？”
正说着，顾念之快步过来，咬着贤泽的耳朵，轻轻说了几句。
“凭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贤泽的嘴角向上弯起好看弧度，“我已经有人证了。你这边负责跑腿的，是不是李近？”
“你，你对几百人都用酷刑了吧！可真够狠的。”
“没有，”贤泽讽刺地笑了笑，“我不过是施了点雕虫小技，还是你刚刚透露的呢。告诉你也无妨，进京前我们特地去李广利封地上的几处宅子勘察过，刚刚顾太守去问了，李府的门房窗户是向左开还是向右开，选对的人有机会活着。你猜怎么着？只有一个人说对了，他们家门房特殊，是上下推拉的。李广利生性奢靡，经常装修，你和李广利走动也不频繁，这么细节的事只有近期来往李府的人才会记得吧？若要都不记得，死了也算了，偏偏李近这小子机灵，记性不错。”
李寿难以置信地看着柳贤泽。新安县他的随从，族人，衙役被抓足有几百号人，为了隐蔽起见，他派出的可不是平时跟着他的小厮，断断几刻钟就能筛选出来，除了震撼，对眼前的女子，还生出了一丝恐惧。
他的防线终于崩溃，彻底放弃抵抗，拆开头上的丸子，拿出手指大的一个小印，“贰师将军将他仅有的私印给我了，这印，他在军中和封地都用过。他说，等昌邑王继位，我就是从龙功臣。”
顾念之将详细的供述记录递给李寿，“签字画押吧。”
人证，物证，基本可以坐实李广利的死罪。
征和二年底，李寿和张富昌闹市行刑，诛三族。下令追捕太子的京兆尹和参与追捕的几百人员全部斩首，不纠家人。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修剪鹰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