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复仇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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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和二年八月，邴吉来长陵接皇曾孙，还带来了太子的死讯。哪怕在长陵，死亡的信息一个个传来，听到这个消息，贤泽还是感觉心中被狠狠刮了一道。
“陛下说太子事件未消，还有许多事情要弄清楚，余党依旧要归案入狱，是否有获利出卖旧主的，是否有刻意挑唆引诱太子的。。。但不知派何人。刘屈旄他们与太子刚刚大战，似乎也不合适。”邴吉停了停，“尚书令霍光大人和张安世大人就推荐了在下前来。”
“你来就好，孩子交给你，我也放心。”贤泽唤过乳母，“这两位是皇曾孙的乳母，也希望能一起带了去，别叫皇曾孙吃苦。”
“您放心，我必将尽心照拂。在狱中，有我时时看顾皇曾孙，比着外面敌暗我明，还是安全许多。”
八月底，贤泽回到长安城，先就去了城西的诏狱。邴吉管理的诏狱在城东，而张贺被关押在城西。
张贺浑身上下都是受刑的痕迹，没有一块好肉，血将外袍都染透了。饶是贤泽再坚强，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也哭得不能自已。
“你别哭。”张贺的手勉强举起，抹去她的泪水，“太子怎么样了？”
贤泽实在不忍在此时告诉丈夫太子的情况，“太子。。。妾身。。。还不知道。”不过，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皇曾孙安好，已经五个多月了，很健康，像极了太子。现在邴吉手里，不会有危险。”
“那就好。”张贺歪过头，面士有一点淡淡的欣慰。
因为是太子宾客，张家也不能幸免。府里明显是被抄过的样子，一片狼藉，到处是破碎的瓷瓶，打翻的竹简，散落在各处的画轴。
“夫人，”丫鬟迎上来，“您可回来了！这几个月，府里来了一波波的兵丁，穷凶极恶的，还好我们家。。。”
贤泽知道她要说什么。还好张贺这一脉全是出嫁女，在汉代人眼中，相当于无后，不然，若有儿子，定然难逃一死。
“辛苦你了，”贤泽道，“吓坏了吧？”
丫鬟擦了擦眼泪，“对了，尚书令今天到访，已经等了您好几个时辰了。”
霍光也说不清要来干什么，可是该面对的还要面对，太子兄弟姐妹具亡，只有他这个远房表兄沾亲带故，伴读加谋臣也都死完了，只剩下张家与太子有旧。他只想问问贤泽，接下去有什么打算。见贤泽进来，忙对她笑笑，“我今日前来。。。”
“尚书令还记得我这个罪妇，妾身真是不胜荣幸。”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半响，还是霍光打破沉默，“继绝，发生这种事，我也想不到。。。”
“是么？”贤泽讽刺地看着他，“子孟，你当时可是在皇上身边。”
“我知道，可我。。。”
“旁的我就不说了。”贤泽几度想接下去，可涌上的眼泪都让她难以开口。“子孟，但凡你勇敢一点，闯宫相见，互通信息，都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贤泽哽咽到，她几乎说不下去，“我就问你，甘泉宫内宫外不过几墙之隔，你这样不尽责，对得起你哥的在天之灵吗？！”
是啊，她说到没错，霍光想。现在皇后死了，太子死了，公主死了，三个皇孙死了，皇孙女都死了，卫家，曹家死了一半，太子宾客站队太子的官员诛灭数千，百姓死亡数万，牵连下狱流放的高达四十万！血流满了长安城和周边州县，数月不息。
最后几个月皇上不见臣属，包括霍光。太子家臣见不到刘彻，询问霍光，得到的答复也是最近未能见到陛下，霍光从未想过进宫求见，看看陛下是否健在，让太子宽心，不要急躁。
当时为什么不敢呢，是怕靠近内宫，被侍卫射杀？不，自己是天子钦点伴驾的近臣，他们不敢。是怕天子一怒，自己血溅台阶？不，当时尚书台有各地紧急的灾情汇报，可以要求面呈，事后修书一封告知太子陛下无恙即可。还可以在陛下跟前提两句，让他接见太子的家臣。陛下不是不讲理的人，最多，不过是削为平民，不再录用而已。说来说去，怕的是失去陛下的宠爱，仕途不能更进一步罢了！可是，自己生平饱读方略，胸有沟壑，自信于国有大才，三十年来仅仅是尚书令，若雄才伟略不能施展，岂不引以为憾？
他看贤泽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拿起绢布，欲为她拭去，可绢刚触碰到她脸颊，她的脸就微微移开了，霍光的手尴尬地停在半中间。
“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我夫君现在躺在牢里，半死不活，女婿被害死，大女儿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贤泽终于忍下泪意，“就算不为太子，为了我的亲人，也要叫他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府里的车马人员。。。你随便拿着。。。”
贤泽垂下眼眸，“我知道该怎么做。”
“对了，朝里追捕、反对太子有功的人员，封赏名单你有吗？”
“有，”贤泽咬了咬唇，“长长的一串，陛下都发了诏书，哪能不知道？”
“现在到处都兵荒马乱的，你也要小心，”霍光道，“我给你煮了点爱吃的东西，你吃点吧。有什么好商量，我也是太子亲随。张贺那边，你也别太担心了。安世陈情多次，说他兄长去益州将近半年，根本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
“我明白，等风头过了，才会行动。安世那边，我会谢谢他的。”
拨了半天碗中的食物，贤泽才道，“太子弄成这样，我也不想活了。”
“你这是？”
“其实支持太子，也不仅仅是你哥的缘故，我对太子。。。”贤泽道，“为的是我的心，我是支持太子的政治理念的。”
霍光一怔。
征和二年九月。
“太守，府衙外有人求见，说是您的亲朋故旧。”
“哦？”
“小的问她是谁，她也不说。”
他想了想，还是燃起了好奇心，“请进来见见。”
进来的是位苗条的女子，带着黑色帷帽。及二人坐定，女子掀起皂纱，“顾太守，我们又见面了。”
从上此青州一别到如今已经七年，顾太守十分意外，“张夫人，您怎么突然。。。”
“使君别这么说，妾身现在是罪臣之妻，早就不能称夫人了。”
“青州案化解流民安抚百姓，功在社稷，在下尊称您一声夫人，出自内心，没什么不妥。”顾念之道，“不知夫人前来所谓何事？”
“妾身来给使君道封侯拜相之喜。”
“夫人真会说笑。”顾念之深吸了口气，“陛下盛怒，国中人心惶惶，高官侯门动辄族灭，连中立的也不放过，保存尚且不宜，何况进阶，何喜之有？”
“太子是在使君的州郡内被捕自缢的吧？”
这是几个月青州太守顾念之最头痛的地方。青州在长安南边，州府衙门离长安足有五六百里，中间和别的郡、国相交错。而湖县，新安县都在青州最北端，离长安不过二百多里，行政上虽属于青州，但常常为京畿直接管辖。太子藏身湖县的消息走漏后，京兆尹下令新安、湖县组织抓捕，没有通过青州太守。然而，太子确确实实是死在他的辖区里的。皇上一边对反太子党大加封赏，一边大张旗鼓思念太子，言明太子冤枉，让他心里发毛，摸不着皇上的意思，怕哪一天，喜怒无常的帝王追究起来，他可担不起责任。
想到此处，他连忙拱手，“我正为此事忧心，望夫人指教。”
“陛下登极至今已经整整五十年，开疆拓土，四夷臣服，诸侯消弭，钱货统一，大权集于中央，功业不可谓不大，但强如陛下，心中也不得不担心一件事，谁来继承他的基业？前秦始皇，亦有此功绩，然身死之后秦朝二世而亡，伟业烟消云散。” 她瞧见顾念之眼皮一跳，接着说到，“太子合法继承大汉江山，性又仁善，何须构陷君父，多次一举，以至血染长安？陛下培养了三十八年的储君说没就没，心中愤懑痛恨可想而知。清算反太子党，是迟早的事。”
顾念之端着酒杯喝水，“可这与在下有何相干？”
“您这几天陪我去太子出事地点看看。太子他杀自杀，还需定夺。”
“可邸报上明明说太子上吊而亡，陛下也认可了。”
“我知道太子是上吊自杀。但我说他是他杀，他就是他杀，”她见顾念之还不明白，加重了语气，“就算是自杀，您也要呈报，改成他杀。”
顾念之手都抖了，握着酒杯晃个不停，“您什么意思，这可不能儿戏！”
“顾太守，你不明白吗？陛下只培养过这一个储君，希望全压在太子刘据身上。若太子上吊，说明对陛下早已失望，不再信任，他的死责任在陛下，也说明了陛下培养教育不善，基业后继无人。儿子反目、功业存续之担心，说不定天下人还认为是他的错误，现在不少人已经这样认为了。几者相加，陛下痛苦之情何处发泄？若太子是他杀，儿子临终之前还对陛下抱有希望，则全是小人之过。”
“顾太守，皇上的心情偏好就是朝中的局势，这局势就像水，自然会从势高的一面流向势低的一面。您说说看，一边是皇上之过，让他后悔自责，一边是皇上英明，臣罪当诛。陛下心里，会倾向于相信哪一种？别说皇上了，普通人会怎么选，也很清楚吧。而您，作为帮陛下疏通心情之人，向全天下昭示陛下无错之人，封侯拜相，岂在话下？！”
而追捕太子之人，什么新安县令什么衙役首领，李寿张富昌，或封侯或提拔的几百号人，你们，就别活了吧，权当父慈子孝下的炮灰好了。
顾念之心中惊涛骇浪，各种权衡一起袭来。半响，他握住战栗的双手，低声道，“夫人，您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我答应您。”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复仇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