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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审 讯 ...

  •   Chapter 6 审讯 Inquisition

      杰克摘下领带将玛尔塔的双手绑好,打横抱起扔在床上,取回方才忙乱中丢在一旁的匕首。"我说过,女孩子不应该玩这么危险的玩具。"他嘲弄着将手伸进长裙,顺着腿部线条往上慢慢搜寻,直到拆下右腿上固定枪支的皮带。
      "我好心救你,送你礼物,你却总想对我开枪。收藏品上不能有瑕疵,否则早就该挖开你的肚子。"开膛手一边退出弹药,一边抱怨,完成之后将手枪踢进一处柜子底下。
      失去了最后的倚仗,玛尔塔本能地颤抖着,全身瘫软。来之前她加大了服药的剂量,以致于面对即将到来的折磨时还保持着可恨的清醒和敏锐,她能清晰地分离出恐惧之中的迷恋,却对此束手无措,血染的玫瑰就像是魔咒,引诱她自投罗网,又甘愿成为魔鬼的食物。
      栖木上的雾尼兴奋地拍着翅膀,不断用瞬膜擦拭黑亮的眼珠。这种场景她见过无数次,很快就有带血的心脏供她品尝。渡鸦的主人却不急于这最后的享受,诺瓦塞特的要求尽管烦人,却是事关生死必须谨慎完成的任务。
      于是他拉近床边的扶手椅,悠闲地落座欣赏他的战利品,等待死亡的过程会比死亡本身痛苦百倍,有经验的杀手能巧妙地利用这段时间让猎物彻底崩溃,献出全部的秘密以求速死。
      房间里弥漫着恐怖的寂静,只剩时钟指针走动的嘀嗒声无情地计算着少女所剩不多的时间。欧夜鹰的吵闹被沉重的窗帘挡在了室外,竟一点也听不到了。玛尔塔煎熬地等待着杰克问话,但他依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沉默着,冰灰色的双目冷过极地的冰川。良久,他才又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深吸一口之后,将燃烧的烟头凑近女孩的眼睛。
      杰克当然舍不得烧伤好不容易看中的玩具,这只是他惯用的恐吓手段,年轻女孩总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对那些年龄稍大的就难以达到最佳的效果。果然,玛尔塔尖叫着拼命往后缩,金属色的长发在枕头上散乱地铺开。
      "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她啜泣起来,"快拿开!"
      "那就从里舍的事情说起吧。你为什么要杀了他?"杰克抽回手,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一直很疑惑,亨利·里舍那样完美的结婚对象,竟会被自己的未婚妻杀掉。嫁给他那种男人,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玛尔塔莫不是疯了?
      "怎么问这个?"玛尔塔很惊讶,"难道你不是...."
      "我问了你回答就好。"杰克又将烟头凑上去,厉声打断她。
      "因为里舍看了我和诺瓦塞特之间的书信,来逼问我他是谁。我想亨利根本没有注意到与阿布霍斯(Abhoth)1有关的内容,但是诺瓦塞特不听我解释,他威胁如果不让里舍闭嘴,就停了我的药...."女孩说得很急,生怕被那一点火光烫到,紧张地闭着眼睛。
      但是她说出的名称和杰克所了解的有出入。开膛手靠上椅背,向她确认道:"你说的阿布霍斯就是我们使用的血清?"
      玛尔塔点点头,不知道是喝下的烈酒终于起了作用还是药效消失的退缩反应,她的眼皮开始发沉,半醉微醺地阖着,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在剑桥大学的时候,杰若米·安格卡特尔加入过一个名为[桑纳托斯]的秘密结社。社团成员多为贵族子弟,表面上宣称研究神秘学知识,实际上却聚集在一起举行肮脏的黑魔法仪式。杰若米对仪式不感兴趣,在他看来,那些都是装神弄鬼欺骗眼睛的伎俩,唯一令他兴奋的是血腥的活人献祭。祭品大都是拐骗而来的贫民女孩,偶尔也有容貌清秀的少年,他们被绑缚在魔法阵中央的刑架上经历缓慢而残酷的死亡。事前饮下的麻醉剂避免了烦人的哀嚎,只剩下本能的挣扎反应传递出悲惨的求生欲望。也是在[桑纳托斯],他得到了"调皮的杰克"(Saucy Jacky)这个名号,作为对白教堂系列案件的嘉奖,并且结识了结伴旅行的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和凯恩·诺瓦塞特。出于对杰克天赋的欣赏,诺瓦塞特诚挚地邀请他参观自己的实验室,在那里杰克见到了密封在安瓿瓶中的乌波·萨斯拉(Ubbo-Sathla)2。准确地说,那只是自在自存之源很小的一部分,清澈透明的原生质团在玻璃瓶中愤怒地翻滚,偶尔分化出一两副残缺不全的器官。据诺瓦塞特讲,这团物质极不稳定,不适宜直接植入人体,但他已经在此基础上研究出更温和的血清,注射后可使人青春永驻,也能加速伤口愈合。杰克在他的指导下阅读了《伊波恩之书》的拉丁文译本,对其中污秽邪恶的知识至今心有余悸,不过他没拒绝注射血清,毕竟年逾百岁的约瑟夫状况保持得不错。
      现在玛尔塔居然说诺瓦塞特使用的原生质体不是来自纯净的乌波·萨斯拉,而是不净之源阿布霍斯?杰克当然知道二者在形态上的相似性,约瑟夫出现异常的时候他就怀疑过,但也仅仅只能是怀疑,没有人能在见到完整的阿布霍斯之后存活下来,更无从记录它的区别性特征。突然变得复杂的情况令杰克烦躁异常,他脱下外套将一整杯白兰地灌进喉中。
      "你看起来不太好。"玛尔塔提醒他,虽然她自己明显是情况更糟糕的一个。
      冰灰色的眼睛凝视着少女陶瓷人偶一样精致的皮囊,杰克突然来了兴趣。玛尔塔如此依赖药物,现在却冒着停药的风险偷走了诺瓦塞特手中,或许也是世上仅存的一部希柏里尔语《伊波恩之书》,也就是说其中一定存在后世译本中有意或无意删去的重要内容,而且,她只有在看懂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难怪诺瓦塞特不惜耗费十几年的时间将她骗到手,这个女孩一定通过某种途径解读了书中晦涩难懂的语言和龙血绘制的图腾。
      黑发青年沉思的间隙,玛尔塔在酒精的作用下静静地睡着了,她睡得很不安稳,可能是因为没有生火的房间太冷,或者在黑暗知识的影响下做了噩梦。杰克割断了她手腕上的领带,捏住小巧的下颌扬起那张瓷白的脸。事到如今他只能放弃杀人的计划,却又不甘心就这样将到手的战利品放走。一想起梦境中玛尔塔对里舍的怀念,还有她挽着廓尔喀人散步的背影,杰克的心脏就剧烈地收缩,继而释放出难以承受的热量,他再也不能只依靠鲜血和碎肉来获得平静。白皙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少女柔软却苍白的嘴唇,开膛手抚摸着他的猎物,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薇拉竖起耳朵,凝神屏息躲在走廊的门后。她听过不少关于亡魂的故事,它们怀着生前无法完成的心愿在活人的世界里徘徊,潜伏在某处古迹恐吓不幸窥见血腥历史的拜访者。自从孪生姐妹早逝以后,调香师就更加沉迷于香水的研究。她不是迷信的人,只寄希望于科学实际的方法减轻回忆带来的痛苦,而不是求助于故弄玄虚的灵媒。然而这也只是薇拉为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她太在意对自己行为的道德评判,反而模糊了抹杀记忆和消除痛苦的本质区别。也许要摆脱一段不堪的过去,接受它才是唯一的方法,尽管很少有人能勇敢地面对曾经的罪行。
      所以优雅的美人不敢拒绝灵魂存在的假设,她战战兢兢地听着舞者卧室里的声响,将呼吸的频率压到最低。无论里面的是谁,他的动作都缓慢得难以察觉,只不过门扉漆面的反光出卖了此人的存在。薇拉看着玛格丽莎的坟墓逐渐打开,心速已经达到了极限,她第一次意识到生命与死亡界限是那么微不足道,就像一缕细到不易察觉的蛛丝。

      收纳好工具,伊索又满足地扫视了一遍自己的作品。他细心地清洗了尸体,梳理好女郎黑亮的短发,用粉底调匀橄榄色泽的肌肤,还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礼拜堂后面的墓地里应该还有空余的墓穴,等到明天晚上,他就能带玛格丽莎去到她该去的地方,而现在,他得在有人发现之前恢复到管家的身份。
      要从外观上将伊索·卡尔与入殓师的职业联系起来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冷淡而沉默,清瘦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情绪,也从不表现出任何欲望。他是一个影子一般的存在,对发生在庄园里的阴谋算计冷眼旁观,甚至在被怀疑成杀人凶手之后,依然恪尽职守。只有卡尔自己知道,他绝非真正无欲无求。德拉索恩斯伯爵身边总是围绕着各式各样的显赫人物,却对在贫民区经营丧仪屋的少年青睐有加。他资助过卡尔的学业,在少年无法正常上学之后亲自指导了他在遗体防腐领域的研究。伯爵是为数不多能够正视卡尔职业的人,也是他在养父去世以后世上仅存的朋友。
      无论庸人们如何看我,我都爱他。

      卡尔离开之后很久,薇拉才找回了呼吸的节奏。她试探性地转动把手,果然没有上锁。玛格丽莎被床单盖住了脸,只能隐约看到额头与鼻梁的轮廓,调香师庆幸自己不必再次面对那双充血的眼睛,仿佛能从中窥见异界的奇景。房间里的私人物品都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写字台上的纸笔也都摆放整齐,看来卡尔潜入的目的不是舞女的日记。难道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特殊癖好?薇拉想起了管家手中沉重的金属箱,摇了摇头,赶走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不相信真的有人会爱上冷冰冰的尸体,无论多么炽烈的感情,它们都无法回应。
      玛格丽莎的日记本还在它原来的位置,甚至连封面外的缎带都没有系上。里面的内容不多,只有薄薄的两三页,薇拉很快就翻完了,都是些琐碎的日常事物。调香师困惑地又读了一遍,特别留意了句首行末的词汇,仍然一无所获。写字台的抽屉里也空荡荡的,只有一瓶未开封的墨水,一盒吸墨纸,一叠信封和一管封蜡。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房间里再没有发现别的文件,除了一张从纽约到普利茅斯的船票和几家时装屋的付款单据。法国女孩苦恼地扶住额头,不愿意相信自己猜测的方向有误,但事实如此也只能接受。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动机,如此隐秘或是寻常到都不值得被写进日记?她专注地思索着,没有留意身后逐渐逼进的人影,等到湿润的手帕封住口鼻,想要呼喊已经来不及了。
      恍惚中薇拉被塞进了一只刚好能够容纳她身体的木箱,箱盖合上的瞬间,她听见伊索·卡尔带着笑声的安慰。
      "睡吧睡吧,醒来就能见到伯爵了。"

      Notes:
      1 阿布霍斯(Abhoth): 栖身于史前终北大陆(Hyperborea)的沃米阿德雷斯山脉(Mount Voormithadreth)底部的伊夸洞穴(Y'qaa)中,是形似巨池、不断分化出畸形器官的的浅灰色原生质团块。阿布霍斯拥有心灵感应的能力,能与接近他的人交流,但其精神中满怀着对外在世界的憎恶,被称为"不净者之源"(The Source of Uncleanliness)。
      2 乌波·萨斯拉(Ubbo-Sathla): 被称为无源之源(Unbegotten Source)和究极祖神(Demiurge),是位于冻土层深处的巨大原生质体。它的身体上会自发地产生原始的单细胞生物,这些生物不断地从它无定型的躯体倾泻而出。乌波·萨斯拉守卫着一组被认为含有巫师们梦寐以求的,关于古神知识的石碑,但没有巫师成功得到过它们。据说乌波·萨斯拉催生了地球上所有生命形式的原型,而自它分化出的第一个生物即是梦之女巫伊德海拉(Yidh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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