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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白雪花与红玫瑰 Snow-White & Rose-Red ...

  •   Chapter 12 白雪花与红玫瑰 Snow-White & Rose-Red

      "But why, my love, 可是,我的爱人,
      Must I die for you" 为什么我非死不可啊?
      "Because, 因为
      Alive I love you only for a day; 你若活着,我的爱仅持续一日;
      But dead, I shall love you forever." 而当你死去,我会爱你直到永远。
      ——"Duet Macabre" from Act I, Massa di Requiem per Shuggay
      《舒该安魂弥撒》第一幕,<死亡二重唱>
      (Benvenuto Chieti Brodighera, 1768)1

      握持军刀的右手被热汗湿透,廓尔喀人咬牙收紧绷带,视线始终未曾离开沙滩上咆哮的链锯。巴登少校守在尖锐崎岖的礁岩之后,扶了扶眼罩,任石缝里积水冰凉浸过层层衣物,金属铸件在海风中冷却。
      他们知道有船要来,只没料到会是今天。漆黑的灵柩刚刚埋葬,愚人们便来赴死,如同飞蛾鼓动鳞翅扑向光源;游鱼争夺饵食咽下鱼钩。
      说到底,玛尔塔,你也是个傻女孩,但我依然为你的选择难过。
      雇佣兵没花太多时间凭吊死者,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转瞬间已近在眼前,昏暗夜色下他甚至能看清对方下颌角皮肤接缝处走线的痕迹。来人攻势迅猛,但在老练的军人眼中未免过分直接。一个侧身,古铜色胸膛轻松避开刃片,奈布顺势滑向裘克背后,军靴在反射着月光的细沙表面拖出两道劣弧。
      "啧!"
      魁梧的身躯奈何不了惯性,小丑将义肢深陷进软泥,勉强止住动势,在军刀劈下之前挥锯弹开锋刃。何塞躲在暗处只被迸溅的火花晃得眼角干疼,眨眼缓解的间隙他隐约看见高处悬崖边缘褴褛的身影一闪而过。
      链锯因为钢刀的阻碍慢了半秒,雇佣兵及时退开,反手接住铜柄挽了个刀花。他不经常做多余的动作,黑暗中也无法利用刀刃反光致盲敌人,选择在此时炫技更多是想激怒对手——相对于正慌忙从泥沙中脱身的彪形大汉,敏捷的廓尔喀人临时占了上风。链锯固然凶狠,终归是针对伐木作业设计,作为武器欠缺灵活性是致命伤,无法速战速决又有发动机过热的隐患。
      裘克似乎也预感到这样下去没什么好结果,拖着断腿攻击越来越仓促,海滩上锯片的呼啸与钢刀的绞合声此起彼伏。
      疯了,全都疯了。趁着战况胶着,水手闪身摸上甲板,强迫自己不去想象红了眼的佣兵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他最好在这虎背熊腰的怪物身上将遭人夺爱的愤怒都宣泄干净,或者干脆让链锯切碎。无论哪种结果,精明的巴登少校都不想引火烧身,况且自己必须先解决了甲板上这两个眼神不善的异教徒。

      "是奈尔小姐?"
      孤灯摇晃,火光将来人的脸庞照映的晦暗不明。薇拉只看到门后的细瘦身影逐渐朝自己所在的位置逼近。女郎尖叫一声,丢下烛台往台阶上摸索,不顾仪态以四肢着地的姿势向漏光的出口爬去。16,17,18... 她焦急地数着级数,头顶终于触到暗门,却有修长的手指在木板掀开的刹那之间缠上脚踝。
      调香师的身体开始下沉。她就像是被藻类缠住的落水者,绝望地试图抓紧生还的机会,用指尖抠死墙砖缝隙双足乱蹬。混乱中她隐约觉得自己踢中了对方胸口,形似水草的手指终于松开,转而捡回掉落在地的马灯。
      "What a b*tch!" 那人用优雅的牛津腔(RP)2骂道,暴怒之下忘记了说粗话有失身份。
      薇拉愣在原地,在双眼充分适应光线之后看向提灯的男子。德拉索恩斯伯爵说话总带着法语音节定时3的特征,伊索·卡尔则是很典型的东区口音(Cockney Accent)4,这个人却完全不同,音色绵软而尾音干净,有种养尊处优又冷酷无情的吸引力。
      男人也正歪头观察薇拉,一头黑发夹杂着少许银丝,像雪天渡鸦膨起的羽翅。四目相对
      半晌,他突然腼腆地扯了扯衣领,对女郎伸出左手。
      "请原谅我刚才失态,女士,"杰克眨着眼,纤薄的嘴唇翘起一角。"淑女们踢人都好疼。"
      相互简短地自我介绍之后,调香师突然想起自己正以极为不雅的姿势跪趴在石阶上,蓬头垢面衣不蔽体,顿时羞红了脸,幸好墓穴里光线昏暗,她暂时可以大胆接受帮助不用担心被人看穿心情。
      "你这样子回去可不行。"
      薇拉刚站定,马灯突然凑近身前,将撕碎的衬衣和磨破的裙摆照了个彻底。女郎慌忙掩住胸口,刚要斥责对方轻薄,却被一只系扎缎带的纸盒挡住视线。
      "换上吧,否则伯爵会以为你趁他外出跑去泥浆里洗了个澡,又从乞丐那儿偷了身衣服。"青年调暗灯光,坐上一副石棺耐心等待她整理衣着,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早有准备。"换好了我们就从另一边走,我来带路。外面雨倒是停了,不过满世界的水,出去还得吹风。"
      素白缎面铺展开来,明亮式切割钻饰5在琥珀色眼眸中投出点点星光。调香师触到白纱的指尖又弹回来,困惑地抬起头。
      "这是要送给谁的?"她听到胸腔内心跳愈发急促,仿佛全身血液都改变了流向。棺椁上浮雕森冷的面孔布满灰尘,大理石眼珠木讷空洞,生者的悲喜从来与她们无关。
      "她用不到这东西了,你尽管放心穿上。"杰克低垂着头,长发遮住双眼,看不清表情。沉默良久,他才自嘲地轻笑起来,说话间或夹着哽咽。"那可是霍尼顿蕾丝6,送给美人才不算浪费。"
      薇拉再不敢出声,躲进阴暗处迅速换好衣服,将头纱留在盒底交还给男人,心虚地避免与之视线接触。"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还是觉得应该道歉。墓穴里游荡的伤心人和未能送出的结婚礼服,任是谁都能明白其中的关联。
      "小心脚下。"杰克抬起手臂,示意调香师跟上,回头的瞬间他难受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们长得不像,真要感谢上帝或者其他一些东西。至于那只纸盒,就留在属于死人的殿堂中央,让它与尸骸一起腐烂吧,连同我变作人类的愿望。

      "船还没下锚,你再这么蹦跶,我们就都在海中央去了。"德鲁伊唤回雕鸮,站在板条箱之间提醒道,右手插入衣兜摸了摸藏在里面的转轮手.枪。手.枪不像是德鲁伊身上该有的东西,奈何用于战斗它要比橡木手杖高效太多,伊莱也没有传说中召唤雷电火雨的能力。
      "那就别捣乱!"挂在软梯末端的何塞也是焦头烂额。玩链锯的家伙绝对不正常,他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走向锚机。失去动力的船体在海浪中颠簸的愈加厉害,不断往更广阔的水面漂去。水手只希望在自己完成操作之前,甲板上的野蛮人不要贸然发动攻击。
      帕缇夏翻出吼猴头像,悄声吟诵咒语,黯淡的紫光逐渐凝聚于指尖,就在光芒即将达到最盛的时候,粗糙结茧的男性手掌摁熄了它。
      "你干什么?!"咒术师甩开凯尔特人,朝那对浮动着蓝光的眼睛大吼。不同于德鲁伊教的假把式,黑人女孩对自己的能力相当自信,只再多给她一秒,穿着海军制服的男人就将完全失去意识,运气差一点还会在脑部留下永久性损伤,如果伊莱不坏她的事。
      德鲁伊没出声反驳,仅仅朝着正在缓速释放锚链的何塞扬了扬下巴。帕缇夏是个脾气暴躁的姑娘,用言语和她争论远不如直接展现事实。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没错,但是隔行如隔山,驾驶船舶这种事还是留给专业人士更为合适。停在肩头的宠物似乎也没有感受到敌意,或者是希望以自己的行动表明态度,悠闲地梳理起羽毛,安静等待渔船稳定在岸边。
      "胡闹!"何塞擦去额角的细汗,毫无风度地朝帕缇夏挥挥拳头。他不是没有察觉咒术师的打算,但女孩的肤色让这一切在海军少校眼中变得合情合理起来。[野蛮人就这样],在西非殖民地驻守过的军士间时常这样相互安慰。那都是些远离文明茹毛饮血的原始动物,根本不懂得善恶是非,甚至连基本的趋利避害都要费一番脑筋。贝坦菲尔勋爵就曾直言不讳地将黄金海岸7的原住民比作猪猡,肮脏、无礼又卑鄙,而他本人就是"不幸的猪倌",被一众尸位素餐的丑角包围。眼下这低劣的混血儿暂时有人看管,为了不破坏他和凯尔特人之间好不容易达成的和平协议,巴登少校选择原谅帕缇夏,可她要再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国王御赐的水手刀绝对不是吃素的。
      海伦娜蜷起身体一阵呻.吟。她撞到了头,眼镜从面部脱落掉在地上摔成碎片,父亲亲手制作的盲杖也不知道滚去了什么地方。有其他人上了船,少女依靠敏锐的听觉发现了危险,忍着疼痛挪到船舱一角的杂物堆中,缩在两条修补外板用的桦木后面。何塞来回忙碌之间完全没注意身后还藏着个人,当女孩因为受不了伤痛与恐惧开始哭泣时,着实吓了一跳,而等他仔细检查过对方的身体状况,落魄的水手又忍不住骂起来。
      "饥不择食的恶魔。"他说。显然海伦娜不像是印象中应该亡命于此的恶徒。
      沙滩上的打斗还在继续,差距却逐渐拉开。身强体壮的小丑仍然没有放弃主动进攻,依靠体型优势将雇佣兵逼至岩脚,在对方退无可退之际水平甩出链锯,试图将其拦腰斩断。冷汗顺着鬓发从额角淌落,何塞在高处庆幸奈布自愿揽上这活儿,令他不必亲自与发疯的大块头作战,否则下一刻将要被一截两段的恐怕就是自己。巴登少校闭上眼睛,不敢承认这么做实际上是害怕看见血肉横飞残肢四溅的场面,只当是感念同袍英勇。事实上他确实应该觉得幸运,因为廓尔喀人忙于应战没有注意他的表情,不然定会在事后指责他任同伴身陷危机无动于衷,旧账新账一起算。
      古铜色手掌撑上岩壁,五指弯曲扣住因海水侵蚀而密布于礁石表面的沟槽孔隙,奈布借力横向腾空身体,蹬腿朝裘克颈后踢去,扑空的锯刃在他上臂一侧不足一英寸的藤壶丛间刮过,嵌入墨黑色底质划出深痕,带起大片的沙石岩屑,以及甲壳动物破碎的石灰质骨板。链锯握柄已经热的烫手,继续使用恐要爆炸起火,壮汉穷途末路才想要孤注一掷。本以为这致命一击士兵必然无法躲闪,不料廓尔喀人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狠角色,小丑突袭不成反倒让对手抓住弱点,庞大的身躯摇晃几下便倒进细沙中不省人事。
      "真令人印象深刻。"
      船舷上观战的凯尔特人鼓起掌来。何塞闻声睁开双眼,发现本该死无全尸的雇佣兵还是完整一个,除了手掌在礁石上擦破点皮,连根头发都没少。惊讶之余水手竟有些许失望——玛尔塔已是六尺之下,知道他毒杀泽莱的就只剩下萨贝达,若是这家伙与大块头打个两败俱伤,自己就能带着秘密安然离开。不过现在这结果也无妨,毕竟奈布没能掌握杀人的实质性物证,一个外籍佣兵无权无势,仅凭一面之词哪有法官会相信他对皇家海军少校的指控。
      帕缇夏在何塞的指导下架好了舷梯,扶着海伦娜来到沙滩上。她还顺手取了一卷绳索,交给佣兵方便绑好战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履行完义务的咒术师问,尽管现在的情况她其实非常愿意看到。
      "长话短说,"奈布将绳索绕过小丑的喉咙和双臂,在手腕处缠绕几周打了个水手结,从熟练度来看他以前没少干这种事。"你们要是还想再安然活上个几十年,最后死在自己的床上,就立刻上船返航,别再惦记他们承诺的奖金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你让我们离开?"黑曜石眼睛虚了起来,吼猴头像又开始颤动,嗡鸣阵阵。
      伊莱·克拉克第一次站在了黑人一边,强壮的身躯挡住佣兵同样冷酷的视线,肉体凡胎兴许躲得过链锯,却不见得能避开子弹,如果对方动武,他暂时还可以应付。"这恐怕有点难办。"德鲁伊选择从温和的谈判开始,他们才刚认识,彼此之间无仇无怨,能避免肢体冲突最好不过。
      廓尔喀人的态度却比预想的要开明的多。"随你们便,"他与水手分享起香烟,还递给伊莱一支,"我已经把风险都讲清楚。不过列兹尼克和那边那个瞎眼的丫头可没得选,我会亲自确保她们老老实实钻进船舱直到起航。"
      海伦娜张嘴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放弃了。一连串突发事件已将她脆弱的神经系统折磨至极限,女孩既不甘心就这么空手而归,又真切地感受到了所谓"游戏"的恐怖,此时完全拿不定主意,倒不如被动听从安排。
      巴登少校探进海湾旁边一处隐蔽的洞穴,拖出一只麻布袋子。袋子里似乎是个活物,被他粗暴的动作惊醒后开始剧烈挣扎。
      "放我出去!"麻布袋子带着醉意吼道,确切地说应该是袋子里的小女孩。
      "想都别想。"水手冷笑一声,将袋子抗在肩上径直往舷梯走去。
      他这一番迪克·特尔宾(Dick Turpin)8式操作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帕缇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巴登先生,"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该不会是个海盗吧?"
      "就我所知,比海盗还要坏。"雇佣兵意味深长地看了黑人一眼,"不过你好像见过更坏的。"他低头在俘虏身上搜索,从油腻腻的上衣口袋里翻出小刀和火柴;从脏污的衬衫领口内扯出一枚亮晶晶的吊坠。
      "是啊,我见过的远比海盗更坏。"咒术师凑近来,和奈布一起查看饰品里珍藏的照片。
      那是一个妩媚的短发女郎,深色小脸上涂着浓墨重彩的妆容。她对着镜头微微嘟起两片红唇,似乎是在渴求亲吻。另一半金属上几个单词歪歪扭扭,应该是主人自己刻的。
      "Nathalie Mi Querida, 我亲爱的娜塔莉。"帕缇夏见廓尔喀人一脸茫然,主动帮忙翻译。"这个人我见过。"她又认真观察一遍照片,语气里多了几丝惊讶。"绝对没错,白雪花与红玫瑰,马德里最知名的交际花...娜塔莉就是红玫瑰。"
      "听上去像个童话9。你又是从哪里得知了西班牙的事?"
      何塞正朝交谈的两人走来,显然是用了什么极端手段将特蕾西关进了船舱,烈酒或者拳头。水手身上大汗淋漓,遮盖伤疤的眼罩也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一连串脏话从他蓄着整齐髭须的薄唇间不断涌出。
      "我真想掐死那小混蛋!"他在沙地上踩灭烟头,掏出手帕擦汗。
      廓尔喀人藏起坠饰,用眼神示意帕缇夏噤声。姑娘即刻会意,把玩起手里的雕像,她对所有身穿海军制服的人都缺乏好感,何况战斗本就是由奈布独自完成,不愿分享战利品也无可厚非。残缺不全的栈桥上伊莱还在专心饲喂着宠物,他对人类的兴趣甚至不及对鸟类的十分之一;海伦娜仍旧娇弱可怜,坐在礁石的阴影里挖贝壳玩,她留在这里必然是送死。咒术师突然觉得遗憾,自己从未在故乡以外的土地上结识过真正的勇士,如今侥幸得见,很快又要告别,就像4年前的白雪花与红玫瑰,她们的交集是那样微不足道,却要伤透无数人的心。

      调香师差点烫到自己。
      地穴里还算干燥,温度却并不比地面高出多少。薇拉有些后悔丢掉湿透的斜纹软呢大衣,如果将衣服烤干留着御寒,现在也不至于靠着一支简陋的火把取暖。
      "抱歉,是我疏忽了。"黑发绅士听到女郎牙齿打颤,脱下羊毛外套递了过去。他身上只剩下衬衣和暗纹长裤,上衣领口还开着,但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青年的注意力全在茔窟石壁的装饰上。他们最初走过的一段还算规整,看上去是原先就作为通道开凿出来,每隔一段便有一对爱奥尼克式石柱10支撑。杰克依次点燃黄铜火盆,在两人身后留下一路光亮,马赛克拼贴的动物图案也变得鲜活。
      "罗马人留下的东西。"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斑岩锦砖11,杰克回头向女士说明。他好像很喜欢四周的各色图案,特意研究考证过上面的内容,无论如何残缺模糊的形状都清楚记得原貌。
      薇拉一开始不太感兴趣。罗马人的神话她自认为很熟悉,就算身边是该领域的专业学者,在她听来也不过是陈词滥调。但这个人一定不是学者,至少不是传统标准所定义的那一类。他在陈述考古学领域尚无定论的观点时用词过于肯定,语调却谦逊淡然不像是妄自臆测的结果。此外,杰克绝不满足对某个图腾的象征意义作出单一文化信仰的解释,部分甚至在人种和地域上跨度极大。还有关于人类学与脑科学的种种新奇理论,女郎更是闻所未闻,尽管语言上逻辑自洽,那些残酷的实验方法依旧包含着触及人类道德底线的疯狂之举。
      "等等,让我休息一下。"调香师弯下腰大口吸气,后背顺着墙面下滑直到瘫坐在地上。她需要的其实不是呼吸,而是一段时间的安静,好让她因为过载而疼痛的大脑充分冷却。
      "是不是我走的太快?"杰克转过身来,将黯淡的提灯旋亮。隔着摇晃的灯火薇拉隐约看见男人深邃的眼眶里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微光。
      作为访客他太熟悉这地方了。
      女郎心里一沉,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跌入了另一个陷阱。她曾亲眼目睹细长十指锁上雕凿神龛的石门,将两人困在花岗岩与前方黑暗之间有限的光明中。"你好像...对人类学很有研究。"她尽可能谨慎地选择措辞。
      杰克不懂得如何面对夸赞,也可能是奈尔小姐的美貌一如既往起了作用,青年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低头看向地面的裂缝。
      "家族事业。"他想了想说,"安格卡特尔与欧律狄刻所有者拜亚斯家族是世交,我的祖先几个世纪以来都在尝试治疗后者历代男性间遗传的精神异常。实际上,我也在这里长大。
      "可能你已经发现了,拜亚斯家只有女性去世后会举行严格的基督教葬礼,男性则一律火葬。未婚男人的骨灰坛嵌进墙壁暗格,属于已婚者的那些安置在他们妻子的棺椁中。我不方便透露这么做的目的,但你们总会明白,也总会理解。"他又调亮灯光,到了接近刺眼的亮度,橙黄色火焰依次烤过闪耀金斑的红棕、灰白以及漆黑的砖块,仿佛要各种色彩都熔融在一起,混搅出宇宙深处的奇妙光谱。
      "所以你不只是一个没有名气的画家。"调香师放弃掩饰警惕,站起身舔着干裂的嘴唇。
      "从[所以]之后的每一个词,我都可以否认。"
      杰克加快前行的速度,不再留心身后女士能否跟上。薇拉绷紧肌肉追赶着摇晃的灯火,唯恐被独自弃置于连接坟墓的迷宫中。马赛克长廊很快被他们甩在身后,空间宽阔了许多,古雅的大理石雕像也为粗糙的符文石堆取代。一路上女郎必需很小心地确保每一步都落在坚硬的石面上,而不是生满苔藓或藻类的淤泥水塘里。茂盛的植物根系盘绕在远处掺杂着凯尔特与古诺斯风格的废弃祭坛周围,成簇真菌寄生其上散发出幽幽荧光。
      "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渡鸦一样的黑发下传来愉悦的轻哼。
      调香师还以为杰克不愿再说话。他也的确不再尝试交谈。穿过一扇陈旧的木门后,两人终于有了接近地面的希望,女郎忍受着腿部酸痛踏上石阶,却在转角处失望地发现前方依旧看不到天空,只有一间算得上宏伟的地下厅堂。
      "不进来吗?"绅士来到堆放在房间正中的白花之间,剪去茎杆的蔷薇与百合得不到水分,瓣尖已显现出淡淡的锈痕。花池中央的四柱床架的很高,织锦床幔低垂着直拖到波斯地毯挡住了薇拉的视线。她只看见杰克在床边摆弄着留声机的唱针,往左腕处装上一组明晃晃的刀片。发出邀请时他正弯曲手指逐一对武器进行调试。
      "玛尔塔说她饿了。"他无奈地耸耸肩膀,随着悲伤的曲调轻声哼唱。

      Aus meinen Trnen sprieen 我的眼泪浇灌出
      Viel blühende Blumen hervor 鲜花成簇
      Und meine Seufzer werden 我的阵阵叹息
      Ein Nachtigallenchor 变成夜莺的歌
      Und wenn du mich liebhast, kindchen 姑娘呀,如果你爱我
      schenk ich dir die Blumen all 我愿送你所有花朵
      Und vor deniem Fenstor soll Klingen 那夜莺婉转的歌唱
      Das lied der Nachtigall 都将在你窗前振响12

      Notes
      1 《舒该安魂弥撒》(Massa di Requiem per Shuggay):也译为《夏盖安魂曲》(Shuggay应该是Shaggai的另一种拼写),是意大利人本韦努托·切蒂·波迪盖拉创作于1768年的歌剧剧本,讲述的是闪族(Shans, 即夏盖妖虫Insects from Shaggai)在母星毁灭后于星际间流亡的历史,包含着非人的旋律(推测应该是在管弦乐的配器方面使用了当时还不存在的乐器),并涉及大量强.奸、乱.伦、酷刑折磨等堕落和禁忌的情节。该剧从未出版,也只上演过一次,在听众中引起了严重骚乱导致数人死伤,剧本也因此在教会施压下由行政当局查禁销毁,作曲者波迪盖拉被控异端罪遭到逮捕。事实上歌剧的真正作者是寄生于作曲家脑中的夏盖妖虫,它不仅操纵宿主完成了创作,还在剧本中嵌入了"召唤阿撒托斯"Call Azathoth的咒文(The Keepers' Companion I 中指出咒文是在第三幕)。
      *夏盖妖虫(Shans)是由拉姆齐·坎贝尔(Ramsey Campbell)创造的虚构种族,体型非常小,只有鸽子那么大。它们硕大的复眼没有眼睑,分节的卷须以一种"宇宙的节律"扭动着;十条腿被黑色发光的触须所覆盖,下半身折叠起来,近圆形的翅膀上生着三角形的鳞片。闪族的大脑有六个裂片,这使得它们能同时进行三向思考,并用三张嘴同时吟诵三种咒文。大部分闪族成员都狂热地崇拜盲目愚痴之神阿撒托斯,并兴建神庙供奉;也有一部分成为纯粹的享乐主义者,沉浸于通过寄生人类(或其他宿主)获取残忍堕落的新经验,或者实现它们的疯狂幻想。
      2 Received Pronunciation/ RP: 英语标准发音,这一概念最早由英国语言学家Daniel S. Jones在1918年提出。起源于11世纪时形成于英格兰中南部的一支方言,从现今的Midlands一直向东南延伸到伦敦,其中包含了牛津和剑桥这两个大学城。14世纪时,Received Pronunciation被上述两所大学的学生采用,遂成为受过良好教育人士的语言。19到20世纪成为英国公立学校的教学语言,也被英国广播公司(BBC)的播音员使用,于是又被称为Public School English或者BBC English。
      3 音节定时(syllable-timing) & 重音定时(stress-timing):语言学家将韵律形态(rhythmic patterns)分为音节定时和重音定时两大类——每个音节出现的时间间隔相等的为音节定时节奏;重读音节等时重复出现的为重音定时节奏。法语通常被认为属音节定时节奏语言,汉语的普通话也具有按音节定时的趋势。英语则通常被认为是按重音定时。
      4 东区口音/考克尼口音(Cockney Accent):流行于伦敦东区工人阶级的口音,主要特点有将/θ/发作/f/,浊辅音//发作/d/,双元音/ai/发作近似/ai/,省去词首的/h/等。
      5 明亮式切工(Brilliant Cut):比利时钻石切割师Marcel Tolkowsky 1919年在Old European Cut的基础上发明的圆钻切法,共由58个切面组成,上方圆形台面33个,下方亭部25个。若台面与亭部的比例与角度合理,钻石将呈现最明亮的火彩。明亮式切工是最耗费原石,且对技术要求最高的切法,但也是最闪烁、最具火彩的切割方式。
      6 霍尼顿蕾丝(Honiton lace):一种图案繁复华丽,漩涡形设计的手工梭结蕾丝,产自英国德文郡霍尼顿镇附近的海滨村庄。在那里人们将制作好的成品蕾丝拿到霍尼顿的公共马车车站集中贩售,布料商们从那里挑选心仪的蕾丝面料,直接送到伦敦的豪华布料商店和高级时装屋,其中以布兰斯科姆村(Branscombe)的针绣蕾丝最为知名。1840年维多利亚女王与阿尔伯特亲王举行婚礼时,白色礼服上使用的就是产自英国本土的霍尼顿蕾丝(头纱使用的则是最奢华的布鲁塞尔蕾丝),大大提升了英国蕾丝的知名度。
      7 黄金海岸(Gold Coast):这里是指英国1821年在西非几内亚湾沿岸建立的殖民地,因当地盛产黄金而得名。1957年3月6日英属黄金海岸宣告独立,成立加纳共和国(The Republic of Ghana)。
      8 迪克·特尔宾(Dick Turpin):英国18世纪最著名的拦路劫匪。迪克本是埃塞克斯郡屠夫,在屠宰铺经营遇到困难后成为了一名偷猎者,之后加入强盗团伙格里高利帮,辗转林肯郡与约克郡作案。他在化名约翰·帕默(John Palmer)潜入一户农场偷鸡时被抓获,邮差从他写给家人的求助信上认出迪克的字迹,导致其因为过去记录在案一系列罪行受审,并于1739年4月7日在约克郡被绞死,罪名是偷盗马匹。作家威廉·艾斯沃(William Harrison Ainsworth)在1834年出版的小说Rookwood中将特尔宾塑造成为了衣着时髦举止文雅的绅士侠盗,并称他骑乘名为"黑贝丝"(Black Bess)的骏马在一天之内完成了从肯特郡到约克郡长达200英里(约320公里)的骑行。实际上这一事迹很可能属于17世纪强盗威廉·内维森(William Nevison /John Nevison, 1639-1685),迪克·特尔宾却因此成为英国家喻户晓的强盗形象。
      9 《白雪花与红玫瑰》(Schneeweichen und Rosenrot, 英语: Snow-White and Rose-Red): 德国民间故事,收录于《格林童话》中编号161,讲述两姐妹帮助被地精变成黑熊的王子破除诅咒夺回财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Whatever...→_→)。
      10 爱奥尼克柱式(Ιωνικρυθμ, Ionic Order): 希腊古典建筑的三种柱式之一(另外两种是多立克柱式Doric Order和科林斯柱式Corinthian Order),起源于前6世纪中叶的小亚细亚西南海岸和岛屿爱奥尼亚(Ionia),前5世纪传入希腊,因为纤细秀美的特点又被称为女性柱。柱身有24条凹槽,通常竖在一个基座上,将柱身和建筑的柱列脚座或平台分开;柱头由一对标志性的涡形装饰置于模塑的柱帽之上,或是从内绽放而出。
      11 斑岩(porphyry): 一种具有斑状结构的中性、酸性或碱性的火成岩,一般由碱性长石或石英组成,基质为细粒或隐晶。porphyry在希腊语中指紫红色,也指代具斑晶的任何火成岩,最早用于从埃及采到的紫红色具有碱性长石斑晶的岩石。
      12 《诗人之恋》(Dichterliebe, Op.48): 舒曼(Robert Schumann)写于1840年5月的声乐套曲,歌词取自海涅(Heinrich Heine)的诗集《抒情间奏》(Lyric Intermezzo),
      Aus meinen Trnen sprieen是第二首。此处推荐一下国内新民谣乐团Bloody Woods (血森林)改编的歌曲《Love Story》,实乃致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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