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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三十八章 控制 ...

  •   山居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二月将末,京中玉兰已败,正待桃花初绽,在西山深处却是晚梅与玉兰怒放时节,红白相间如彩云花锦笼罩半山,和清泉泠泠,春风含蜜,自然之美,净澈性灵。绛珠双姝入此山间,如飞鸟入林,游鱼入水,花间抚琴、松下对弈、凭窗临帖、吟诗作画,乃至煮酒、烹茶、刺绣、针织,朝夕相伴,无一日不欢愉。就连小丫鬟也平添了许多空暇,扑蝶斗草虽不应时,几个胆子大的妮子就敢挖地三尺,掀了蚁后的老巢,断了蝉猴的生机,拿银簪子去换农家的老玉米,找兄弟们在操场上抽柴火烤,差点烧着了才留起来的丫髻。李家婶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还是夙玉出招,让上房的雨鸥每日给她们说一个时辰的书,不听话的没有分,果然如愿,小孩子们为听书竞相表现,雨鸥也是英雄终得用武之地,一本《故事会》翻得散架,又央求夙玉给她找些风俗传说来。黛玉怕她入了风魔,和妹妹与几位婶子商量一下,每日在雨鸥说书前后,荐家中见识稳重的媳妇子(暗香、王、姚之辈)给这故事评鉴一番,寓教于乐,也给女孩们规正性情,不出几日,女孩们气息更加稳重,差事殷勤,于功课上也更加勤奋,听故事又越发认真。
      如此黛玉也放开手去,和紫鹃她们忙起正事,春天内院里除尘换洗,裁赏新衣,正经要忙很久。
      那么夙玉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在花厅听书的队伍里看着雨鸥耍宝呢?
      怎么可能呢,亲?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么悠闲,不怕凤姐刺探,不怕宝玉捣乱,这么好的时间,不做预算做什么啊!

      人无预不立,事无预不成。好的财务制度总要包涵预算,不管是企业还是家庭,你总要对自己挣多少花多少有数,而所谓有了好的制度就可以甩手不管,或者说订好预算只看完成率的那些神人,要么就是真心谦虚,要么,你就是真心喜欢破产……
      反正夙玉的感觉就是,在这古代,做预算真真不容易,像凤姐一样三更起五更睡没有公休日,真不是她没本事。想当年毕业之前,夙玉有幸被导师推荐,进入国内十强的一家玩具企业,财务部和法务部实习个遍,第一天就被他们每月5M的EXCEL预算表震惊到底,好科学好精密啊!国家政策、市场动态、还有每个部门能用多少只原子笔……,真想象不到他们是做积木的。当时财务部长很自豪的介绍,他们公司能在内需不足外需疲软的市场形势下保持稳定的利润增长率,就是因为他们不忘预算,做好预算,把预算做到实处!
      可是现代的财务制度是不能照搬到古代的,在人情淳朴,小农经济的时代,你把那套报表送过去,谁去填?谁去照着做?夙玉掌事之初,也不是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还是被母亲叫到身边亲自教导,才明白了,对一个大家族来说,把一文钱当成十文钱固然重要,把十两银当成一两花也是必须。斤斤计较或是和光同尘,关键在于掌握,一味按图索骥的做什么报表,本末倒置。
      经过几年的历练,夙玉自觉自己对这个“度”有了一定的了解。尤其像这样遥控家业,她只要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不需要赚大钱,她要的是安全。早就想到参股经营的那几家铺子暴利不会太久,等到现在看到掌柜们的哭脸,没压力啊。
      套色石雕本来就求新奇,现在还没到后世一玉难求的地步,能扭亏为盈店主也不求更多,林家管事的分红不多,但很实诚。绸缎铺子不靠投机生意也不会败,也不错。出现问题的就是南纸铺了。
      这不出人意料。
      已经说过,当时的纸铺有两种,南纸和北纸,北纸铺在南方并不多见,因为这里卖的纸多用于糊墙装裱,薄利多销,但是南方潮湿,虽然用壁纸装裱的墙壁远非粉刷可比,可下雨发霉怎么办?而南纸铺既然说是“南”纸,已经说明了他的特点,笔墨纸砚,名品均为南方所出,又有南方风化较高,这种古代的文化用品商店可谓遍地开花,夙玉建议的几种商品胜在一个奇字,但是并无多少技术含量,尤其,并不是所有后世之物都会适合现在。
      比如说奇趣书签。木簪书签、金属书签、标本书签,这些所谓新奇倒不如说是返古。古代读书人自有一套自己的文趣态度,如果夙玉没读过古代私塾,她就不会知道古代的书生能将一本读的散架的旧书装裱的平整如新,不知道他们会将前辈的书桌刻字抚的不见踪影,知道他们怎么用做暗号逗老师玩。于是,这里正经的古代,闺中少女们正没事做,给夫婿兄弟做个新鲜书签不是正好?店里卖的怎比得上?至于书间之金簪华胜,此等雅事,自有才子佳人相合。只那些蝴蝶香花遭殃。其余熏香蜡烛、布艺书套等等、走的是高端路线,着实赚了一把,可谁,世间还有DIY啊?
      于是,不等同行抢生意,南纸铺就死在了闺阁少女的芊芊玉手之下!
      “哪里就到这地步了?原先没有这什劳子,日子不也那样过?现在没有了,看你们分红,他家生意也还好,胃口可给养刁了啊!”夙玉听了外派人员的苦诉,沉稳微笑道。
      眼前的伙计二十来岁,本来就是这些人里最老实的一个,能对主人说出那些话也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可是想着店主的苦求,也就硬着头皮说了,此时听到这话,立刻又愧又怕,跪在地上,叩首回道:“小的原也不敢跟大爷抱怨,原是家里既参了股,这几年这铺子名头也响了,别家都盯着的,现在收益虽然比原先多,可到底给别家压了下去,苏州城里就这么大,谁家多了谁家就少了,买笔墨的都是相公,要买个名号,若是这里名头给压了去,总觉非好兆头。”
      李睦一旁听他如此,心里倒是高看他一眼,他自知道,这些管事来京城前自然在张合面前打过草稿,一般小事,张合一纸书信,必不会费车马钱。这小子说的事虽有限,可能探明主人家的态度,尤其自己与张合这样坐镇一方的管家,想要忠心,就更得领会上面的精神才对,尤其张合,比自己还得谨慎。
      “你说的很有道理。看来这几年倒也用心学东西了。你是吴婶子的侄子,现在出息了,她也能放心了。”只听夙玉如此说着,一边又让这后生站起来,“你为家里着想我很欣慰,可是有些道理我觉得,还得和你们讲一遍。”
      在场人听了,都束手肃立,等着听主人训话。
      “我知道我把你们派出去,辛苦一两年,给家里着实添了不少收益。一来,咱们的房子租的好了,房钱收的顺利,人气有了,房价也好了,二来参了股份,进益账上大家都见了,家里人也发了红包,三来这几年田里收益时好时坏,可咱家没涨租子,田里人心也齐,给家里省了不少是非,四来嘛,你们有了分红,我也多了几两零用,真是人人如愿。”
      下面人都道全赖主子英明。
      “可是就这样子,你们也别忘了,这买卖不是我的!”
      “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开门的都是买卖,都有钱赚,都赚不完。可是我,偏偏不是做买卖的!”
      “凭你说什么也好,我租的是房子,收的是房租,就算参了股份拿了红包,这买卖,没冠了林家的名!我林家已经给他档了风雨,还要让我帮他赚银子不成?感情这银子不是分红,还是付我的工钱?”
      话已说的这般严厉,夙玉还是一派笑语晏晏,底下的管事却是冷汗淋漓,扑通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我又没生气,地上凉,别人看了不成样子。”于是李牧忙催他们起来。
      “真没生气,都站直了。我说这话,只是提前罢了,说到底,你们都是林家的人,做事都为家里好,心意功劳,我都记得。可到底咱家人淳厚,比不商家心眼多,虽还不敢造次,也不值让你们做白工。都是十几几十年的老店,一年变化都挨不住?那也不用挨了,房子不愁人租。今天让我想花样,明天,是不是让我求人找洋货了?后天,别家也学着雕花石了,我是不是得把产地买下来?还做独家生意?”
      “我有这义务吗?我不定,他们就不做生意了吗?我和玉店定的原料,和布店定的订单,和其他店都是有一说一,就拿南纸店来说,我不仅提供花样,玉屑纸、银花笺、冰翼纸、春膏纸,都是托我几位世伯的福,才有面子进货,十色墨也是咱家的配方!直拿那些添头说事,他们当我傻,还是你傻!”
      这管事满脸涨红,扑通又伏倒在地,“小的愚钝,小的该死!”
      “我没叫你跪!”夙玉柳眉微蹙,终于有些动怒的意思,若听声音语调,仍如春雪融冰,和风拂柳,可此时此刻,谁还有心品味,都是心下惴惴,却听夙玉温声道:“我器重你,你就是独掌一面的管事了,性子不要这么的软,陈情率直,并没不对。我得你诉说下情,只有高兴,可若你们给别人骗了,我怎会不气?今天这事,说不上谁利用谁,防范未然,倒吓到你们了!”说着夙玉拍拍手,几个丫头奉上荷包,夙玉亲手递给几人,“这一年各位兢兢业业,我都记在心上,自家人,我就不多客气,这钱就当我给大家的车马费,等回去,还烦大家再接再厉,咱们日子还得长远!”
      个人均躬身借口,口称不敢。
      谁知最后,托盘里剩下一只格外精致的荷包,给夙玉递到了那纸店管事手上,只听夙玉柔声道:“我方才言语不中听些,也是我年纪还小,养气功夫不够,让你受惊了。只是我也算托付你一方事业,自然对你有了期望。本来这几年里你诚实肯干,纸笔店营头最小,你却不以为苦,没让人家贪了林家一文钱去,我心里高兴。可偏你赶在我气头上,白挨了一顿骂。真是不好意思。这个不是压惊,而是奖励,以后还得更上一层才行!”
      这后生姓耿,听到这里,又是满脸涨红,半晌挤出一句:“都是我辜负了大爷的期望,以后,小的绝不再犯!”

      反正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管事们下去,夙玉就捧起茶杯灌了半壶茶水(她平时不会说这么多话),李睦犹呆若木鸡,心里犹在翻腾——
      “虽然这么想逾越,可太太她不是这样啊!太夫人……夫人也不会如此!大姑娘也不会如此说话,老爷……海官小时候怎样来着?我怎么记不住了?”
      夙玉说话的内容,对李睦来说真没什么大不了,问题是这个态度,态度!太说明问题了!

      夙玉灌了一肚子水,终于畅快了,坐在椅子上,看李大叔模样,疑惑道:“李叔,有什么事吗?”
      李睦连忙道:“啊?啊,没什么事,这些小子,活该敲打敲打!”
      夙玉笑着摇摇头,道:“我是上司,敲打是我的职责。一个个比猴都精,偏指使了个犀牛打头阵,虽然有钱赚,可别真当自己是别家的管事。”
      李睦正色道:“若他们有歪心,打一顿扔到庄子上!大爷可另外选了人去!”
      夙玉笑道:“一事不烦二主,正经的管事,我今儿换明儿换,人心惶惶的不好。再者,他们现在顶多动了个心思,手还没伸出来呢!要说做生意,真的变人心呢!”又笑,“今儿的耿生,真是给当软柿子捏了,店家欺他,同僚欺他,连我都捏他来着,杀鸡儆猴呢。明日还烦李叔叔提点他一次,人家给他塞银子都知道不能收,流几滴泪就给说动了,我都不知该不该夸他。”
      李睦知道夙玉还有消息来源,若不是耿生老实,今天就是另一种情况。
      只听夙玉又笑了笑,“李大叔,我方才对管事们是一种说法,对你和张大叔就是另一种说法。而这话才是我的顾忌。”
      “林家不是商家,良田千顷,原不指望那几个铺子生钱。说是看不上,其实,是为了少是非。”
      “姑苏城就那么大,生意买卖,说实话,也就这么多,别人多了,我是少了,可我若多了,别人不也少了?”
      “曾为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三年前护官符是这么排的,爹爹只是病着,林家就落到第三了,现在,还有没有呢?”
      “林家虽然清贵,但是子嗣稀寥,从来为人看低,爹爹幼时十五载,一句七言,林家排在最末。到后来时境变迁,七家剩了四家,好好的词句改成拼句,林家还能跻身,可是现在……”
      “我有外家,堂堂荣国府,固然能为外援,但是我远离江南,一年也不在苏州几日。若有人算计,远水解不了近渴。”
      “农田出产虽多,百年成规,也就不算打眼。江南豪富有远胜于林姓者。”
      “而那些铺子,可盈利,可我,不许它大变!咱们自家的也一样。”
      “财富所出还在田耕,是,咱家产业不仅食粮,尤其这十年,还增添许多副产,增益更胜商铺。”
      “我呢,不管那一项,只是坚持唯一准则。”
      “闷声发财!”
      “因为别人知道了,咱们就未必能够了。”
      李睦观察夙玉神色,沉声应道:“小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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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第三十八章 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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