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红拂夜奔

3、半路遗失的江城子

　　初中毕业聚会的时候，阿妩和程啸两班约在一起，吃完饭去唱歌，包了几间房，一群人又哭又笑，KTV包厢里吵吵闹闹一片混乱。
　　阿妩被灌了几瓶酒醉意浓浓，一片吵嚷声中觉得头痛，走出包厢透气，昏暗走廊的拐角处碰见班上颇有才名写得一手好词的柳汴，阿妩扶着头对他微微一笑，侧过身让路。谁知柳汴并不过去，堵住阿妩去路，说李子妩你今天真漂亮，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阿妩手有些僵硬，脑袋里像塞了一团线，没有办法做出反应。
　　这个时候程啸忽然出现，混乱的音乐声中对着阿妩喊：阿姨找你呢，家里有急事快点回去。那时灯光明亮，光线从过道那头照射进来，阿妩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好像一个荒诞的梦境，她眯起眼努力想看清眼前的柳汴和程啸。程啸语气焦急，装作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自动忽略掉柳汴的存在，拉着阿妩大步向外走。
　　阿妩跌跌撞撞走着，迷糊中半靠在程啸身上，她看着地上自己和程啸被街灯拉长的影子，忽然之间记起，原来刚刚对她告白的男生绰号江城子，因写了上百首江城子而出名。人生中的第一次被表白啊，阿妩哀叹，怎么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落幕了呢，有点不甘心，盯着程啸看的目光就带了怨恨与哀怨。程啸抵不住，伸手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阿妩，大喝：别自我陶醉了，那样温润如玉的君子型人物日后受得了你才怪。阿妩长呼一口气：也是。顿了顿，又继续说：程啸你说那个柳汴也不过算半个高中生，个子都还没有长全，哪里就有那么多人生感慨，像古人一样悲春伤秋呢？只可惜词律这种东西我永远都搞不明白，只知道读起来感觉真好，自己写是肯定不行了，我猜……程啸不耐烦地打断阿妩，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
　　两人一路瞎掰着回到家，阿妩完全忘记问程啸家里到底有什么急事。回到家阿妩困倦极了倒头就睡，第二被明晃晃的阳光叫醒的时候，关于江城子少年的记忆已忘却大半，日后阿妩偶尔回想起来都会怀疑这场短暂的告白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就这样，一场恋爱还未来得及成型就被就被两人恶意地扼杀在摇篮中。
　　初中生涯就这样结束了。毕业典礼那天阿妩翘掉了，因不耐烦台上翻来覆去没有新意的讲话，也因为阿妩后天培养的一点追捧诗意风流的小心思，她拉着同班一位好友，两人手牵着手在校园里无意识地转啊转，捡着落叶看着落花，还真叫她酝酿出离别的悲伤来。最后在校门口巨大的合欢树下，两人情意绵绵地拥抱了一下，然后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去了。
　　其实回想起来，初中的时候已有三三两两的小情侣在光线昏暗的车棚偷偷接吻，或者一起上自习一起回家，演练得煞有其事。总的来说女孩子一般比较早熟，只是程啸那个时候还没有开窍，对一众女生缠上来的游丝般的目光毫无反应，收到粉红色的信随手一丢，时常嫌阿妩麻烦，对护阿妩心切深信女孩是用来宠的妈妈阴奉阳违，得了空满城乱转，才不管阿妩有没有人宠有没有人爱。
　　初中时的阿妩比较迟钝，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比同龄女孩慢半拍，阿妩大部分的精力除了考高中都放在读课外书上，初中最后一年阿妩是学校报刊杂志阅览室的常客，闲暇时间里更是翻遍了所有古龙金庸的武侠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种小说，阿妩在书堆中翻翻捡捡，觉得日子过得飞快，空气中涌动着的一种无比愉快的分子，冲淡了日常琐碎生活带着的平庸和灰暗。
　　阿妩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在一天的功课结束后，扭亮床前的台灯，冬天是窝在温暖厚实的被子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两只手，夏天则背倚着床坐在略有凉意的地板上，等夜深人静，带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喜悦，手里拿着书，一页一页地看下去。阿妩看书大部分时间都会很安静，只是到了激动的时候就会对着眼前的空气说话，阿妩这个有些超出常规的习惯后来吓到不少人，有些人觉得阿妩怪，阿妩自己倒觉得无所谓，既不害人又不害己，有什么必要改掉它，况且阿妩认为这个习惯大概自己是一辈子也改不掉的。只是，阿妩常常哭，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小说电视剧电影里的人物一哭，阿妩的泪立刻哗哗地掉下来，就算不哭，也会鼻子发酸，眼睛里雾气朦胧。阿妩私下里认为继续这样下去就会有滥情的倾向，颇为担忧了一阵，可是虽然担忧阿妩依旧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阻止情况继续往更坏的方向发展，阿妩是这样一种人，本性里崇尚老子的无为而治，也许人前会表现得积极进取，骨子里却懒懒散散的对任何事情都只有三分钟热度，没有持久的热情与冲劲，对自己更是降低要求，亏待到底。社会的进步大概并不靠阿妩这一类人，等他们的努力见了成效，一辈子已经过去了。所以后来一直到大学毕业，阿妩依旧流泪成癖，对着他人杜撰的镜花水月般的故事伤心，永无希望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