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同人——over the rainbow》砂时计

3、第3章 伪装

　　时间早上十点二十三分，米兰达站在林荫道上，右手手指有些神经质地敲击着左手臂。在她的周围还有不少路过的学生在偷看，米兰达对于仿佛珍稀动物般被注视的处境感觉非常糟糕，所有事情都是因为她身边的两个国家警察。
　　事情真正开始变得麻烦，是从这一天的早晨，这两个男人敲响她办公室的门时开始。
　　对米兰达而言，拦路杀人鬼事件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全世界每天都有人死亡，说不定下一分钟就轮到自己，整天活在恐惧之中小心翼翼地生存不是她的风格，相对而言她比较关心本校学生的学习情况。
　　而此时，正是本校的学生有麻烦。
　　几米之外的树荫底下，她的学生渚阳炎低垂着头站立着，两个黑色西装的国家警察站在她面前。刺眼的白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有些碜人，凝固不动的黑色眼珠死气沉沉，丝毫没见惶恐的表现。不知为何米兰达感到有些发寒。
　　放心，这个学生没问题的。她跟拦路杀人鬼那种丧心病狂的魔鬼是不一样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米兰达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默默地注视着树荫底下的情况。

　　“请问，你说Dr.沙特文被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瑟雷斯和安东尼开口之前，阳炎先开口问道。她抬起头，看了两个男人一眼，接着仿佛被阳光刺到眼般又低下了头。
　　“这事目前正在调查，其实今天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今天上午六点，一名道路清洁工发现Dr.沙特文被弃尸垃圾场。”
　　瑟雷斯从档案夹里抽出一叠照片，递给阳炎。阳炎疑惑地接过，翻了几页，清一色是凶案现场的拍照，每张照片上都清楚地记录着Dr．沙特文的凄惨死法。割喉。开膛。破肚。被杀害的还是昨天才见过的医生。
　　阳炎就像被那片血色吸过去般直直地盯着照片，几秒之后，她把照片叠在一起归还给了瑟雷斯，脸上木木的没有表情。
　　“如果吓到你的话，我感到很抱歉。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妙的样子。”
　　正前方传来瑟雷斯温和中带着些许不协调感的话语，阳炎感觉到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强烈的审视意味。面对警官的逼视，阳炎只是发出平板麻木的声音回应他：“我刚才还跟朋友在看拦路杀人鬼的报导，现在又看到这种照片，一时之间就……”
　　瑟雷斯点点头，露出「我很理解」的表情，“这倒是，脖子上开了个洞，内脏被拉出来，这种惨况确实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阳炎忽然开口。“你说你们是专门调查小组的成员，这个专门调查小组是指调查拦路杀人鬼的事件的专案组？Dr.沙特文的死莫非也是拦路杀人鬼……”
　　瑟雷斯摇摇头，“没有证据证明是拦路杀人鬼所为，但是上头对最近发生的杀人事件特别敏感，怀疑所有的凶案都跟拦路杀人鬼有关，才派专门调查小组过来。”
　　阳炎愣了一下，这时便听瑟雷斯说道：“那么，我们就不要说这个了，入正题吧。”
　　说话的同时，他微微前倾身体，即使没有任何身体动作，因为身高和体型上的差距也给阳炎压迫感和紧张感。
　　“昨天下午四点到五点左右，你在Dr.沙特文的诊所，没错吧？”
　　“是的。因为学校的要求，我必须去找Dr.沙特文。”
　　“当时你跟Dr.沙特文在心理治疗室内，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是的。不过，途中秘书进来过一次。”
　　“嗯，我看到了，摄像头的录像资料显示，四点二十分左右Dr.沙特文的秘书的确离开了工作地方进入办公室。”瑟雷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在你去诊所的期间，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吗？比如与Dr.沙特文有过节的人？”
　　阳炎想了想，摇头。“我只跟他相处了短短数天，对Dr.沙特文的事情并不是太了解，不过就我所知，他是个品格高尚的医生，从未见过反感他的病人，至少我没有见到过。至于有没有对他心存怨恨的人存在，我不敢肯定，但我想应该不太可能吧。”
　　“是吗？”瑟雷斯弯了弯嘴角，那眼神比之前的更加让阳炎不舒服。“有个问题想请你回答，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但也请你能够回答。”
　　阳炎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请说。”
　　“你之前说去Dr.沙特文的事务所是因为学校的要求，听说这所大学每个学期都要进行一次心理测试，成绩不理想的同学需要进行心理辅导，对吧？”
　　阳炎已经预想到他会问什么问题，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不要紧张，这没什么的，像往常一样回答就行了。像平常一样……
　　“没错。”
　　话一出口，阳炎自己先吓了一跳。她明明是想若无其事地回答的，但说出口的声音居然冷得不像话，任谁想都会觉得她在生气。
　　“对不起，不过请你不要在意，我并没有那个意思。”瑟雷斯露出一副很抱歉的表情，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项心理测试的题目我大致看过一遍，看上去应该是关于是否有精神分裂、杀伤性倾向、自杀倾向等等精神方面的障碍。”
　　他想说什么？阳炎把嘴抿紧，全身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不要生气……不可以生气……
　　瑟雷斯的声音仍然不顾阳炎的意愿灌进她的耳朵。
　　“说来也巧，虽然无法得到具体资料，但据说Dr.沙特文的病人大多就是焦虑症、抑郁症、甚至是精神分裂患者。这类病人若是发作起来，或许会很可怕，很可能会拥有把一个壮年男子制服并杀害的力量……”
　　“请不要再说了，我可以认为这是对我的侮辱！”
　　还没等瑟雷斯说完，阳炎已经激动地喊了起来。
　　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怕。为什么自己会说这样的话？明明就不想生气的……
　　内心两股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交战，渐渐处于下风的愤怒居然没有被压制到最底层，反而轻易就突破了限制冲出嘴巴。
　　面对阳炎突然的爆发，瑟雷斯忽然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般，而安东尼还是像影子般沉默不语。瑟雷斯的笑容很快便收了起来，他用一贯的温和语气说道：“我完全没有怀疑你，因为根据法医鉴定，Dr.沙特文的死亡时间是大概是是昨天下午六点至七点，这段时间你不可能出现在事务所。”
　　“那时我在火车站接去远房亲戚家做客的叔父叔母。”阳炎有些疲惫地说道，“问完的话，我可以走了吗？我还要赶着上课……”
　　阳炎说完便匆匆离开了，仿佛背后有什么怪物在追赶她一样。
　　看着阳炎离开的背影，米兰达走到两个国际警察身边，她的眉头拧得很紧，“我不喜欢你们看我的学生的眼神。我认识这位学生，我不相信那样认真的女孩子会杀人。你们确定她与Dr.沙特文的死有关？”
　　她可是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包括安东尼在瑟雷斯和阳炎对话时一直像盯着疑犯一样盯着阳炎。
　　“确实，一如外表，是个人畜无害、十分乖巧、光明正大的女生。”瑟雷斯居然对米兰达的发言表示同意，但他随后又接上一句，“但是，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哪里？”
　　瑟雷斯转过头，却不是对她的问题作出回答，而是自顾自说起了别的话题：“如果你看过历史上的连环凶案档案，你就不会惊讶犯人被发现是犯人前后形象的巨大差异，比如The Rostov Ripper的Andrei Chikatilo，他是受人尊敬的教师、家人眼中的慈祥祖父，却是俄罗斯一连串虐杀和食人案件的元凶。再比如The Milwaukee Monster的Jeffery Dahmer，他的外表就有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孩子，即使你在街上遇见他，你也不会特别注意他，但他却做出如恶魔般的罪行。再比如The Campus Killer的Theodore Robert Bundy……”
　　米兰达嘴唇抿得很紧，尽管很生气但仍是勉强保持住礼貌的语气打断他的话，“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如果没有别的事，请容我告辞。”
　　瑟雷斯自然看到了她的表情，于是缓和气氛说道：“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渚小姐与Dr.沙特文的死有关前，谁也不会做出有损渚小姐名誉的行为。不过，充分了解受害者平日的生活以及周围人的情况，对查明案件真相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或许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到时还希望米兰达女士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
　　米兰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隐含嘲讽地说道：“这个自然。”
　　瑟雷斯笑了笑，“毕竟拦路杀人鬼事件给社会造成的影响太大，警方严肃对待也是可以理解的。为了今早解决这件凶案，警方还专门邀请了一位专家参与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专家？”米兰达挑挑眉，不置可否地说道，“希望如此。”

　　在两位相关人士都离开后，一直沉默的安东尼才开口说出今天的第二句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故意激怒她们？”
　　瑟雷斯饶有兴致地扭过头对他说：“你没有看出她们之间的表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安东尼沉思了一会儿，摇头。他实在搞不懂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年纪轻轻便爬到今天如此高的位置，能力超群自然不消说，但相对的性格的古怪程度也跟能力值成正比，瑟雷斯若是想说一件事绝对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像现在这样，再跟他说下去还是不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东西。
　　于是，安东尼问起了另一件事：“你刚才说的专家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局里要请专家过来协助调查。”
　　“你自然不可能听说过，因为我现在才准备打电话给他。”
　　安东尼哑口无言。
　　瑟雷斯拨打了一个号码，在长长一阵嘟嘟声后，终于等来咔嚓一声接通了。
　　“喂，夏马尔吗？好久不见了，你还在宿醉未醒吧？”
　　电话的另一头，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半个身子挂在床沿，手里抓着电话，那双眼仿佛宿醉未醒的酒鬼般昏昏欲睡，满是胡渣的脸没有丝毫身为科学者的睿智。
　　「什么啊？原来是你……男人打来的电话真恶心。我挂了。」
　　“我这边有好玩的事情，你不想听听看吗？接下来几天有空的话，就过来看看吧。对你而言，只不过是一个举手之劳。”瑟雷斯面不改色地接下夏马尔的攻击，顺道微笑着说出他的请求，那笑容仿佛笃定夏马尔不会拒绝。
　　「……有美女吗？」
　　“这次的主角是个很清纯的东方美人。”瑟雷斯睁眼说瞎话。
　　「我现在马上来。」
　　对方急转的坚定话语传来的同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也响起了。
　　“那么，我在米兰等着你。”瑟雷斯说完便挂掉电话。
　　一旁的安东尼听得目瞪口呆，“你所说的专家就是这个……不知所谓的花花公子？”
　　瑟雷斯对安东尼的评语仅是一笑而过，依旧平静的声音陈述起事实。
　　“Dr.夏马尔，现年３０岁，拥有医学、心理学、精神病学博士学位，主攻方向是医学领域，但在行为分析和人类面部表情分析方面也有颇深的研究。简而言之，他是天才。”

　　

　　——林荫道的另一边咖啡店「深蓝」——

　　阳炎一踏进咖啡店，充满了骚动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不远处的学生们都往她这边张望，脸上都浮现出不同程度的好奇，有少部分人还流露出害怕的情绪。这也是没办法的，一周前，米兰出现无差别杀人的拦路杀人鬼，如同罹患率极高的传染病一般席卷了米兰，一周后的现在又发生了大学聘请的心理医生被杀事件，会害怕也是在所难免。
　　阳炎快步走向原先那桌，一直等在原位的费奥丽一见她出现便焦急地迎了上去，“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个男人是什么人？”
　　“没什么，他们只是问了几个问题而已。”阳炎敷衍地应道。
　　只不过，她苍白的脸色完全没有说服力，被费奥丽再三追问下，她终于松口低声说道：“那两个人是……国家警察。他们来找我是因为Dr.沙特文死了……”
　　费奥丽的绿眸一下子睁大了。
　　其他人虽然没听见阳炎说了什么，但从费奥丽瞬间的表情变化便可隐约猜到几分。「凶杀案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就发生在我们身边」——但说出这话的人也明白，这只不过是一种良好的愿望罢了。大家都清楚，只是不敢说出口。
　　身边有人被杀了！被拦路杀人鬼杀死了！
　　咖啡店内的骚动越来越强烈，阳炎全身禁不住地发抖，身边的人喋喋不休地在说话，她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费奥丽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色，以为她被吓坏了，赶紧抱住她。“没事的，没事的……”
　　在紧得快喘不过气的怀抱中，阳炎伸出手，怀抱住费奥丽的腰，头埋在她的肩窝，完全遮盖住她漠然的表情。
　　为什么对于Dr.沙特文的死，她一点都不觉得悲伤？
　　阳炎试着回想他生前的模样，努力培养悲伤情绪，但是心里依旧是一片空白，根本就无法挤出一滴眼泪。在大家都为各自的安全问题而担忧不已的时候，她却连一丝恐惧也没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变得感受不到别人的情感？
　　如果现在不表现出悲伤和害怕的话，大家一定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现在要哭啊，要哭，要哭。但是为什么，她就是哭不出来。憋到眼睛都红了，身体却像是违背了本身的意志般，泪腺分泌不了眼泪，就连抽动脸部肌肉做出悲伤的表情也不被允许。
　　为什么她会没办法伪装呢？
　　阳炎环住费奥丽的双手紧了紧。
　　费奥丽啊，其实那个心理测试很准的，她就是白羊群中那只连扑上白粉装作是同类都不行的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