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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 ...

  •   冰冰向来认为他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并不是他不存在过去,更确切地说应是他对其没有眷恋。孤儿院只剩遥远而模糊的画面,冬日里单薄的棉被,夏天跳舞的蝴蝶,躲在五六个小萝卜头身后望向圣母玛丽亚不带微笑的脸颊,寒冷的光顺着头顶的玻璃天窗落下,打在她群青色的头巾,从旧日的迷雾中扑来的是唱诗班清越的歌声––––众牲畜呜呜叫,圣婴忽惊醒,靠近我的小床,守我到天明。

      比孤儿院更早,还是小婴儿的他躺在医院的恒温床,生下冰冰的人消失了,没人清楚或记得他是属于谁的孩子。如果你问当日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他们只能皱着眉头想半天,含糊地答,兴许是个年轻女人,短头发,灰呢子大衣,很安静,唔,不对,其实是个姑娘穿松垮的毛衣,捂着个茸茸围巾,当时年轻女孩最普遍的装扮,旁边跟个长满老人斑的老太太,呃,到底是哪个版本?为什么连档案上都没有记录?她们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医院溜走的?你看,你问的有点多呢,这种时候,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便会竖起防线,用不耐烦的口气斥责你的含沙射影!咱医院可是市里闻名有质量保障的,先生,小姐,请不要胡乱给咱安罪名。

      啧。

      也许正是因为对过去的漫不经心,冰冰对现在有着比其他人更深切的体验,他的体验不在表面,不在感官,而在最静默的常人无法触及的暗域,一种连他也无法明言或分辨的直觉。就比如说此时此刻,在去往教学楼的短短路途中,有那么一瞬,他的手无法控制的发抖,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绷的情绪,让人心神不宁,仿佛站在悬崖边,不敢往下看,却忍不住偷偷摸摸地透过指缝去瞧。

      来往的人脸上洋溢着古怪的光。

      基地平静的空气也在轻微震荡,没人注意的天空银蓝血菌似也被影响,诡异地时聚时散,如同地上人们的镜子,模仿着他们奔走的交谈。死了吗?还是没死?他们猜测着。石兰的跳楼如一个泄洪口,将学员们长久以来对研究院复杂的感情,其中掺杂的微妙的恐惧以及常规被打破(她竟敢跳楼?为了什么?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就算是这般.....活着。我希望她死了,活该。她以为她是谁?你的同情心呢?哈。)的亢奋释放。宛如沉睡的猛兽忽地伸了个懒腰。

      冰冰好不容易从各种污浊混乱的能量快要挤爆的电梯里钻出,罗缚正站在三楼走廊中央,透过暗沉的玻璃向远处凝望。有所感应般,他侧过身望向冰冰露出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冰冰紧绷的胸口似有暖风拂过,颤抖的身体逐渐镇定。下意识的,他摸向裤袋,小瓶子的形状印在中指和食指间。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对妈妈之外的人产生了一种单纯的喜悦,但这快乐里又夹着不安,左右摇摆,没有定性。冰冰觉得这份感觉十分的陌生,他向来是个纯粹的人,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这样半生不熟的情感只会让他茫然。

      “罗老师,早上好!”一个女孩在后头欢快地叫道。

      “你好。” 罗缚笑了笑,眼神却还是停在冰冰身上。

      冰冰被吓了一跳,耳朵发烫,心虚的瞟向教室门口,里头已经坐满了大半人。

      “早安。”

      冰冰意识到罗缚是在同他说话,结巴道,“你,你好。”

      身后的女孩抱着书跑到教室里,经过时好奇地扫了冰冰和罗缚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在第一排坐下后就叽叽咕咕地和她的同桌咬耳朵。

      冰冰的脸顿时涨成个番茄,他也不明原因,但就是无端的心脏直跳。他逃进教室,那两个女学员的目光宛如激光如影随形。他有些生气地扬起眉,瞪向她们,她们赶紧转过头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像两只喝了咖啡的松鼠。

      情绪就像传染病,是无法治愈的瘟疫。

      这天早上的语言课,冰冰,不,应是所有三级的学员都在隐隐的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中度过。罗缚就跟没察觉出大家的异样般,照常调开荧光屏,用平淡的语气讲述古地球的文明历史。只是偶尔,他的目光滑过人群,落在最右边中间一排座椅内的冰冰,继而又移开,仿佛一只温柔触碰的手。

      但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罗缚并未真正注意到冰冰以外的其他人。他当然也会看着他们,可所给予的却天差地别。如果他给冰冰的眼神是可以具象的形态,那么他给其他人的便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这其间的区别是如此精密,大多数人是分辨不出的,只除了极个别的少数派。

      而今天,成浩就是这少数派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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